2月3日,陕西神木。随处可见保时捷、宾利、劳斯莱斯这样的豪车从街道上驶过。“坐这车的不全是有钱的老板,也可能是个随时跑路的负债户。”出租车司机杨万林对此没有了从前那种羡慕的神情,一年前,他将自己的两万元放在典当行吃高息,但现在,本金被开着豪车的人赖着不还了。
与温州、鄂尔多斯一样,神木成为中国民间游资最集中的地方之一。但很快,伴随着民间借贷勃兴,金钱变得像是与富裕的终点背道而驰。从2012年年底以来,神木民间借贷的资金链断裂,让公众大为紧张,“跑路”效应似乎正在神木扩散。还陆续发生一些集资人的自杀事件,而“房姐”龚爱爱遭举报一夜成名,也和神木2012年年底以来的民间集资潮崩盘有关。
厄运降临神木县
没有人知道在那个寒冷的下午,51岁的张英决意要毁灭自己时确切的心情。在2013年1月23日之前,这位“处人不错,也很有素质”的警察,时任神木县公安局国内安全保卫大队政治教导员,曾在神木县孙家岔派出所任所长。
多名知情者称,张英开设了一家典当行。在近期席卷神木的信贷危机中,张英至少放款1000万元。但生意失败了,和他交往的好友称,他身后留下了千余万元的外债,其中一部分钱是从亲朋好友处借贷来的,这些钱到哪里去了?目前没有明确的债务人。
救不出自己的本金,即使最冷静的人也会觉得惶惶不安。2012年7月以来,面对蜂拥而来的债主,神木的一些参与民间借贷的老板或融资掮客纷纷“跑路”的故事被人不断传开。“谁也没有统计过全县究竟有多少人跑了。”神木县锦界镇的一位刘姓村民介绍。
投入万元“分红”千万
一个老板动辄出现几十亿元的高利贷黑洞,目前涉及神木县民间金融债务规模到底有多大?流到集资大户手里的巨额资金,而后又流到哪儿去了?那么多人为什么行动如此一致地被卷入民间借贷潮?
从2003年起,煤炭产业开始了延续十年的“煤超疯”场景,神木县所处榆林地区高热量煤的坑口价格从每吨50元的煤价开始噌噌上涨,于是“全县三分之一的人口变得特别富裕”。
文化程度不高的农民,一夜之间成为坐拥亿万资产的煤老板。一个大老板坐着豪车去北京301医院看病,光偷偷给医务人员发红包就发了100万元,让其他人激起了从未有过的欲望。这时,社会上蹿出了一股集资炒卖煤矿之风。炒卖煤矿都是高负债进行,挑头者除了自己拿自己的钱去赚钱,还拿别人的钱赚钱。2006年前后,煤炭价格疯涨,一个煤矿的价值从三四百万飙升到十多亿元。三年前曾投入了一万元入股炒煤矿,当年的股份“分红”高达1000万元。
时任神木县农村商业银行兴城支行主任的龚爱爱权力很大,众多煤老板求她贷款,都会按神木县的“行规”,比如贷款500万煤老板就得拿出煤矿100万元的股本给贷款人作为“回报”。因而,在早年时神木县金融机构的工作人员常常赚得盆满钵满。2008年后,神木的民间融资渠道出现公开化的趋势,遍布神木县城大街小巷的“典当行”、“担保公司”发展到顶峰时有近千家之多。
当年据估计民间资本的总量在300亿元以上,而从事民间融资的掮客也能占到全县总人口的五分之一。
房姐也做“典当行”生意
2008年,国际金融危机导致神木煤矿的价值开始随煤价的下跌出现缩水,神木的民间游资开始寻找新的高收益项目。据当地一位民间融资掮客介绍,占60%的神木民间游资,一部分难抵内蒙古鄂尔多斯月息高达4-6分的高息诱惑,流向借贷大潮中,吃利息差;另一部分则流向鄂尔多斯、乌海两地的“明盘”中。“明盘”是指以灭火工程、河堤工程以及农田基建为由,变相开挖埋藏较浅的地下煤,属于一种盗采国家资源的违法行为。其投资回报率高达六七倍。不过开挖“明盘”必须有当地深厚官方背景。最早挖明煤的人出自神木县的锦界镇,在短时间里获得了25%-50%月息的巨额利息,制造了一个令人难以置信的异象。
最近被中央媒体曝光的“房姐”龚爱爱也卷入“典当行”的生意,她一边已是神木县农村商业银行副行长,一边又是民间融资者的身份,许多人都愿意将资金放在她手中,用于放贷。有接近龚爱爱的人士称,龚爱爱用假名买下商铺、房产,抵押给银行,获得银行贷款后再通过自己的典当行放债,或运作新的融资项目。
而神木最受人信赖的“集资大王”有新世纪黄金珠宝城的老板张孝昌,商人刘旭明、乔秀峰等人,其实,在他们“跑路”之前,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特点,每人拥有四五部豪车,且车辆总价值都超过千万元,这样的形象非常有助于他们从事的“副业”集资。
其实,在张孝昌“跑路”之前,神木当地许多人感觉将钱放在他那里最安全。这位原是加工金银首饰的工匠,从2010年开始涉足民间融资,据说他用民间融资来的资金购买了大批黄金、白银。存在当地工商银行中。“因为他的黄金白银在银行那儿,把钱交给他跑不了”,所以据说张孝昌的融资规模超过40亿元,连龚爱爱也经手给张孝昌贷款1.2亿。
“明盘”投资风险大
当地熟知民间融资的多位人士一致的说法是,造成神木的民间借贷潮崩盘的主要原因是,2012年初,煤炭市场火爆不再,煤炭价格回落到每吨300多元,煤炭积压成灾。离神木不远的“煤城”鄂尔多斯高利贷崩盘,大批淘金者血本无归。
事实上,依靠民间借贷融来的游资,很难保证“明盘”所需资金稳定运转。民间游资一旦嗅到市场上的风吹草动,便会快速抽逃,最终是资金链断裂,实体项目无法正常运转。“全县很多大中集资户,没有一本正规账。10多亿元的发生额度,在他们的纸片上,本子里,脑袋中,这些钱像泛滥的洪水一样,横冲直撞,四处漫溢,根本无法获益。而发生了的资金被身边人抽走上亿元事件,他们竟一无所知。”榆林市一位研究民间金融的学者对此颇为不解。
神木民间借贷资金投资失败的例子还有:投资新疆某煤矿,却因受制于交通,产煤运不出去;青海的高海拔的山头上,装载了满车煤炭的车辆在稀薄的空气环境下无法启动。
早在一年前,有神木的政府官员曾对外界自豪地讲,神木民间有近500亿的闲散资金,游走在资本市场之外,政府努力在引导这笔资金的投资,让其发挥资本效益。
有人推算,神木这笔500亿的民间资本加上民营企业资金及其他资金近1000亿元,目前可能已经蒸发掉近2/3。除了经济损失,更关键的是对社会信用体系的破坏,“谁也不相信谁了”。
据介绍,2011年,神木法院全年共受理民间借贷案件679件,但2012年,神木法院受理的民间借贷纠纷案件上升到3000余件,预计,“今年还会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