腐败不仅仅滋生于权力与金钱中,其根源更在于思想。对于艺术腐败,不仅在于“雅贿”,更在于用腐败的思想来从事商业运作和创作。且艺术腐败披着艺术“美丽”的外衣,不像经济上的腐败直接用钱财交换,而是更有隐蔽性、弹性、欺骗性。本文对该现象进行了深入剖析。
谁来打破艺术既得利益圈
改革者是艰难的,尤其是面临领导职位带来的巨大利益,牵一发而动全身,面对的是环环相扣的权势利益圈,并非轻易能够摆脱
去年,陕西省书法家协会换届,产生16名常务副主席、18名副主席,其中不少是当地高官转任,主席是省政协副主席、省委统战部长周一波转任,常务副主席兼秘书长也来头不小,乃省委秘书长转岗而来,级别不可谓不高。风波既起,舆论哗然。然而一阵喧嚣过后,主席们各得其所,其作品身价逐渐上涨,乃至倍增、数倍增。官员们只要会写几笔,似乎谁官当得大,谁的艺术造诣就高,这岂不是咄咄怪事?
咄咄怪事终于有了一个说法。一年过后,今年12月7日,周一波宣布辞职,挂冠而去。之前,周一波已在《人民日报》刊文,批评某些领导干部挤进艺术协会当“领导”,名正言顺地收钱,默许雅贿。个别人作品低劣,却卖得很火,实际上是利用协会领导的幌子中饱私囊。他认为领导干部带头退出协会领导岗位,不仅是对艺术的尊重,对自己的爱惜,也会形成对协会体制改革的一种倒逼效应。看来,这位由副省级官员转岗而来的书协主席倒是一个知行合一的人物,也许他在一年的主席任职过程中,看到了令人难以忍受的艺术潜规则,看到了外界的批评也其来有自,看到了艺术权力化所带来的种种官场怪相、艺风沦丧,看到了艺术与权力勾搭而挖出的违法之坑,稍不留神便会掉进去,难以自拔……
周一波不仅痛批艺术权力化,也以辞职之举来倒逼艺术协会体制改革,无疑是开了一个好头。但响应者几何?这样的辞职不能仅仅为一个人的清流,而应当激荡起更多的清澈之水。改革者是艰难的,尤其是面临书协领导职位带来的巨大利益,牵一发而动全身,面对的是环环相扣的艺术权势利益圈,并非轻易能够摆脱。正是这样,周一波先生的辞职才显得弥足珍贵。毕竟在清誉和艺术权利之间,他选择了清誉。沾惹了官气、沾满了铜臭味的艺术,还真的是艺术吗?
中国书法家协会又将迎来换届,主席花落谁家,众说纷纭,各路大仙忙于运作。有画廊疯狂下注,豪赌第八届中书协主席花落谁家,前面还冠上了百亿书协主席。数额未必精确,但中书协主席这一位置蕴涵的经济价值显然是巨大的。赌对了,则作品疯狂大卖,资本可借此实现快速升值。赌错了,大不了束之高阁,以待来日。既然有超额利益驱动,各方力量还不粉墨登场?而艺术界不仅一把手有市场,不同的职位都有不同的市场。前不久一个国字号的画院院长让弟子们行跪拜大礼,引起轩然大波。男儿膝下有黄金,可为什么弟子们甘之若饴?无外乎跟着大院长有饭吃,兴许也能因此被院长看中,在各个艺术机构混上一官半职,实现身价递增、倍增计划。这是大的案例,还有到处可见的小案例。据闻某摄影网站,一个省份的版主也要价10万,当了版主以后参加活动、比赛,受关注度就不一样,作品的市场价值也不一样。大大小小的艺术官位便自然而然地构成了大大小小的艺术既得利益圈。
艺术权力化是谁造成的
艺术不再寂寞,艺术场变成了喧嚣场、名利场。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要想破除艺术权力利益圈,不仅需要敢于改革者,也需要善于改革者。要善于改革,就必须弄清楚艺术权力化的来龙去脉。艺术权力化究竟是怎样产生的?
艺术领域是一个彰显人修养的领域,艺术更是常常远离权力,艺术臻品往往是守得住寂寞之后的觉悟。然而在当今物欲横流的浪潮中,权力却屡次强行与艺术结合,导致艺术的规则发生了转变,对艺术品的评价体系彻底颠倒。艺术不再寂寞,艺术场变成了喧嚣场、名利场。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说轻点,这是艺术的异化,说重点,这正是艺术腐败。
有人将中国当代艺术分为协会派、学院派和江湖派三个派别,每个派别都有每个派别的“玩法”。学院派相对清高,也有不甘寂寞者;江湖派厮杀于市场,也有突破传统者;协会派则是将体制内优势和体制外优势有机融合,左右逢源。为什么左右逢源?其实是艺术评价体系的改变导致了“雅权”的产生。
何谓雅权?雅权不是雅致的权力,而是利用权力来结合风雅,实现经济利益。一些地方的书协、美协、画院守不住学术规则,在任或退休的官员纷纷来当领导。所谓何耶?难道真是为了艺术?非也。真心为了艺术,则应选择寂寞。他们只不过是要利用新的身份,以貌似合法的方式实现利益扩大化。中国的艺术品消费市场毕竟还是一个新生的市场,高端、低端市场混乱无序,中端市场在产品结构、市场体系等方面还有不少缺失,整体来看还处于艺术消费的初级阶段。问题在于,发展的成熟度固然是初级阶段,市场规模却是不小,从几十亿、几百亿,到三千多亿,中国艺术品消费市场的规模不断扩大,且在多次的艺术品拍卖中拍出天价作品,大有“当惊世界殊”的味道。
雅权的兴盛实则与中国艺术品市场的初级阶段关联甚大。对于普通人而言,艺术品消费相对属于奢侈品消费,多是富人的爱好,可我们要注意到,中国当代富有阶层的出现也不过是区区30余年,有钱和有艺术品位并非一码事。一个阶层艺术品位的整体提升需要长时间的艺术浸润,非一朝一夕之功。对于普通消费者而言,评判艺术品价值的高低往往是通过作者的专业地位来评判的,而专业地位又被认为与专业内的官位相挂钩。美院院长、美协主席、书协主席、画院院长的字画通常被认为价值更高一筹,“艺而优则仕”。美院院长要求科班出身、教授职称,官员们很难当上,而当上书画协会主席却是简单得多。当然,不是说当了官就不能搞艺术,当了官就要抹杀艺术成就,也有艺术水准很高的官员,但当官就当官,搞艺术就搞艺术,想把二者的好处都结合起来,官艺不分,却是大不应该的。
这是一种途径。还有一种途径不是当艺术官,而是耍官艺术。河南省人大常委会副主任秦玉海9月份落马,因他的摄影作品包括曾挂在北京地铁的“水墨云台”,因而引起广泛关注。他在担任河南省焦作市市委书记期间,爱上了摄影,从此一发不可收拾。利用兼任焦作市摄影家协会名誉主席之便利,到处参与摄影活动,迅速被冠以“摄影家”之身份,作品频繁登报,甚至“进军”地铁市场。可谓在摄影界显赫一时。然而就是这样的摄影家,却被曝光出在拍照时焦距、光圈、速度都有专业摄影人员调好,“书记摄影家”只负责按快门。如此一看,书记成为摄影家,不是书记的摄影造诣有多高,而是书记的官位决定了资源配置的不同凡响,结果相关利益链条的人员一起配合演出,共同造神。只不过,该塌陷的终究要塌陷。
艺术权力化导致艺术官良莠不齐,官艺术、假艺术泛滥,一些搞真艺术的艺术家们苦不堪言,这样搞下去,艺术创造的空间只会越来越小,艺术界的浮躁必定无法带来天才艺术品。清理“雅权”,激浊扬清,是必要的。
艺术不是权力寻租的安全门
官员可以有雅好,但不应涉足雅权、雅贿;艺术行业可以有雅位,但应德才兼备者居之
艺术与权力的结合不独雅权,还有雅贿。雅贿来自官员的雅好。不是每一个官员都有志于成为书法家、画家、摄影家,还有不少人只有此爱好而已,或者仅仅附庸风雅。雅贿自古有之,如夏日以为京官消暑之名行“冰敬”、冬季又以购置木炭取暖为名行“炭敬”,不过是要找个优雅的名头行贿罢了。有诗为凭:“赤日炎炎似火烧,京里老爷锦扇摇。欲得晴空展双翅,纳来寒玉配君腰。”你看,让送的并非是冰和炭,而是“寒玉”这类价值不菲的雅品。
当今的“冰敬”、“炭敬”几经变迁,名字虽变了,但内容并无本质变化。名家字画、玉石兰花等为代表,成为雅贿的主力军。今年6月,经中央批准,中央纪委对安徽省原副省长倪发科立案检查。经过两个多月的调查,中央纪委查实了倪发科的受贿问题,其收受大量玉石,占受贿总额近八成的事实也浮出水面。雅贿的问题在腐败案件中屡见不鲜,福建省工商局原局长周金伙、辽宁省原副省长慕绥新等大要案中,均存在“雅贿”。雅贿又不仅仅是附庸风雅。倪发科为什么要收集玉石?照他的话说,“玉石满足了我对它现实价值的贪欲感和对收藏价值的期盼。好的玉石玉器资源稀缺,不可再生,物以稀为贵,给后代留些有价值、有文化艺术品位的优秀作品和财富,远比留其他钱财更安全,也更有价值和意义。”可见,“雅贿”虽借风雅之名,归根结底还是要利益。贪腐之举即使披上再优雅的外包装,也始终是贪腐之举,不会因玉石的精美、书法的精湛、国画里的山川秀美而有所改变。
雅贿与所有的行贿受贿一样,背后都是权力与利益的交换。倪发科分管国土资源工作,别人奉送“冰敬”“炭敬”,不是为了提高倪副省长的品位,而是有求于他,有求于用他的权力帮助获取巨额利益。貌似风雅的背后,都是一串又一串的陷阱。古往今来,多少人跌入其中,不可自拔。
艺术不是权力寻租的安全门。权力寻租无论用什么样的面貌出现,也都是腐败。官员可以有雅好,但不应涉足雅权、雅贿;艺术行业可以有雅位,但应德才兼备者居之。我们既需要防范官员的“雅腐”,防止社会的“雅败”,却也要不断提升社会的艺术认知水平,推动艺术规律回归艺术,艺术市场回归正常,让这个社会能够放得下一张安静的书桌,能够出更多的精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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