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西煤老板因煤而生,因煤而灭,邢利斌、张新明、贾廷亮等煤老板的名字,为山西市场经济发展之初刻上野蛮生长的烙印。土豪炫富、7000万嫁女只是小节有亏,围绕黑金的权商关系链,以贿赂、枪械等手段玩转所有资源为我所用,当地利益群体铁板一块,共同抱紧某棵大树大发“灾难财”,才是症结。他们在当地留下的是环境难民、经济难民,盘根错节的利益链,以及难以洗刷的耻辱。
官员与煤老板前后衔接,互相呼应。张新明能量之大,能够将法院办成自己的私庭,股权出售后市场价格上升可以借助法院以貌似合法的手段强行要回。刚重组成立一年半的晋能集团董事长与总经理双双被调查,似乎也与张新明有无法摆脱的关系。
市场如此之黑,与山西煤炭经济发迹之初的血腥有关。从清末晋商开始到阎锡山执政山西之后,山西市场经济中断,更不知何为规则市场。《煤老板自述三十年》的作者刘劲飞曾生动地写下,抢煤矿时动用武器“先打自己一枪”、“再弄死两个人”摆平械斗的情形。煤老板就是在丛林社会的枪林弹雨中闯出来的“狼头”,他们首先比拼的是狠,其次是智慧与人脉,最后才是经营能力。到现在为止,煤老板没有显示出抵御行业周期下行的能力,煤价下跌一筹莫展,树倒猢狲散下场惨淡。
腐败的官场不仅不能划出底线,反而推波助澜。9月1日《新京报》报道,一位吕梁下辖某县官员介绍,(官商)“相互支持”,指吕梁官员竞选时找老板借款或由老板资助上位,即由老板资助官员买官;而老板遇到问题,由官员出面摆平,双方一拍即合,监管者与被监管者异化为“好汉之间互相帮衬”的关系。
山西煤炭市场是其他市场的缩影,一个混乱没底线的市场必然对应着一个混乱没底线的官场。令人惊讶的不是煤老板的贪婪无度,而是当地失去了的秩序与法度,某些官员为虎作伥。当社会失去秩序,利益成为唯一的通行证,地面下的秩序成为真正主导社会运作的秩序。
此前煤炭价格暴涨,使山西骤然成为财富聚集地,各色人等轮番上场上演多幕好戏。一旦行业下行,冰山浮出水面,丛林社会的内部生态暴露在外部人眼前,规则重整才有可能,否则我们将看到一俊遮百丑的现象,赶出外省煤老板以应对舆论,从而进一步巩固内部利益。
谁也不奢望中国市场经济一夜成熟,面对丛林,监管者所能做的是确立底线游戏规则,以免当地市场成为梁山泊聚义场。呵护市场经济底线的前提是,维护当地司法机构的独立,最起码避免身披法袍的法官成为某些势力的家丁;政府官员坚守自己的公益角色,起码多数官员还拥有起码的敬畏感与羞耻心;当地的大企业家受到平等待遇,起码不会拥有超越法律之上的特权。中国市场发展中,政府拥有与其他市场经济体不同的重要作用,在很大程度上成为资源分配者、游戏规则的裁判员,因此官员拥有底线意识,比什么都重要。
目前披露的官商勾结贪腐案,让我们直击中国市场最糟糕的部分,并据此进行改革。但对贪腐案的解读切忌出现偏差,如把矛头直接指向市场经济,认为是市场经济提供贪腐土壤,要求减少甚至取消民营企业,回归到国企一统天下的计划经济时代。不要忘记,在涉及煤老板的大案中,国企起到了转移资产的重要作用。事实上,不仅在山西,在周滨案例中一些央企充当了私家钱袋子的不光彩角色。
地方政府并不是天然腐败区,必须承认,拥有极大的财力与权力仍能秉持公正之心,为地方利益积极进取,是对圣人的要求。任何人能抵抗诱惑的最好办法,前期有预算、中期有监管、后期有审计与惩戒,均衡的监管力量,才能让人不能犯罪,惩戒让人不敢犯罪。
煤老板的系列案昭示,没有相对公平的法律,没有对权力与金钱的制衡力量,贪腐将如野火般蔓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