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历“史上最严IPO财务核查”及长达一年多时间的酝酿，市场对IPO开闸后首批亮相的企业抱以强烈信心。然而，大多数次新股并没有通过上市后首季的业绩考验。次新股上市即变脸，究其根本原因，是核准制带来的高上市门槛。企业为了顺利上市，就会冒着造假的道德风险，编造一个美丽的业绩谎言。而保荐机构“只荐不保”，也难辞其咎。
经历“史上最严财务核查”后，今年年初IPO重启，48家公司登陆A股，招股期间引发机构和散户的疯抢，但谁也没想到，上市没多久，近四成公司业绩下滑，甚至有公司出现亏损。
曾经的央企大蓝筹长航油运，如今或将成为“退市第一股”。与之相比，次新股业绩变脸似乎是“小巫见大巫”。在很多业内人士看来，上市公司业绩波动其实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经济都有周期，更别说一个企业的经营”，这是金融界专业人士给出的观点。
不过，作为普通投资人，他们感到困惑的是，上市之前本来是一家连续3年业绩保持两位数增长的公司，为何上市之后不到3个月，业绩却出现了三位数的下滑？
“还未享受到企业成长带来的收益，就要为业绩下滑买单，这就是大家愿意买理财产品，而越来越不愿投资股市的原因。”股民黄元海无奈地对《国际金融报》记者表示。
四成次新股业绩变脸
“虽然没在金一文化上出现亏损，但公司业绩突然变脸，还是让我们无法放心长期持有某一只股票。”黄元海告诉记者，作为一名A股市场的老股民，“打新”几乎成为了一种固定的投资习惯。
“别说我们股民投机，按照这些新股披露的财务报表，每家公司都保持漂亮的业绩增速，按照这个逻辑，我们抢新股就不会有风险。”黄元海说。
今年1月-2月，新股批量发行，一天内上市的新股都在4家以上。“批量公司上市，此时其实很难判断到底要申购哪些新股，只能按照过去的投资习惯来决策。”黄元海颇为幸运，在这一轮新股发行中，一共打中了4只新股，金一文化、溢多利、楚天科技和海天味业。
“这些公司招股书中披露的2013年上半年以前的业绩都非常不错，几乎都维持了两位数的增长。”按照黄元海过去的经验，在新股上市首日他就会抛售股票，但在限制涨跌幅的新规下，他冒着风险将4只新股持有到了春节之后，然后减持了4只新股。
虽然减持了新股，但黄元海依然关注曾经持有的股票。
3月31日，金一文化公布了一季度业绩修正预告，称2013年扣非后的净利润下滑15%-29%，修改后一季度亏损1200万-1900万元。
“这样的业绩较1月27日公司招股书中预计的一季度业绩变化很大，由盈利变成亏损，这有点像拟退市的长油的情况，该公司是在2010年业绩由盈利修正为亏损，直接导致公司有可能在今年退市。”黄元海说。
事实上，今年年初上市的48只个股中，已有18只出现业绩预降或亏损，“变脸”面积接近四成。截至4月24日，有17家公司发布了2014年的一季报，此外，有28家公司发布了业绩预告。
在上述18家上市即遭业绩变脸的公司中，金一文化、牧原股份、东易日盛、绿盟科技、东方通、安控股份、鼎捷软件、赢时胜等8家公司，在上市短短两三个月即出现首季度亏损。
此外，安硕信息、欣泰电气、博腾股份、我武生物、金轮股份、天赐材料等公司业绩出现下滑，绝大部分公司业绩下滑幅度集中在30%-50%之间。
粉饰业绩谋上市
最新数据显示，48只次新股中，尽管各公司都强调各自的原因，但大面积的“变脸”背后，上市公司利用财务技巧，调节财报的意图颇为明显。
以一季度业绩出现首亏的金一文化为例，1月27日登陆深交所中小板，上市首日收报15.20元，较10.55元的发行价上涨44%。此后，公司股价一路飙涨，短短12个交易日便已站到29元/股上方。但在经历3月初32.88元的最高点之后，公司股价又一路下滑，4月1日的低点较最高点已跌去近四成。
在公司股票大起大落背后，是公司业绩预报的变脸。如前所述，公司在3月31日发布业绩修正公告，一季度金一文化归属于上市公司股东的净利润为亏损1200万元至1900万元。而去年同期，该公司盈利2435.83万元。
对于亏损的原因，金一文化表示，主要是黄金价格的波动导致因黄金租赁而产生的公允价值变动亏损，短期借款及黄金租赁量的增加导致的财务费用增长。
“2013年末，美国QE（量化宽松）政策的退出迹象就已经很明显，给金一文化这样从事贵金属工艺品的研发设计、外包生产和销售的公司带来极大不确定性风险因素。公司的主要资产是黄金，公司应该对一季度业绩下滑的风险提示更加充分。”上海一家大型券商投行部项目经理对《国际金融报》记者表示。
资料显示，金一文化近3年存货占比均超过一半以上。去年以来，黄金价格剧烈波动，持续数年的黄金牛市不再，公司已处于存货贬值的巨大困境之中。除了贬值风险之外，有媒体引用业内人士的分析称，存货高企也成为随时调节财务报表的一个“灵活工具”。
若在资产负债表日或租赁黄金归还日，黄金市价低于租入日黄金市价，也就是金价下行，公司在此会计期间将确认公允价值变动收益或投资收益。公司取得的投资收益和公允价值变动收益，对黄金存货的减值可以产生抵减的作用；反之，公司将确认公允价值变动损失或投资损失。业内人士表示，作为贵金属公司，随时都可能减少或增加租赁行为，这也为该公司财务调节预留一定的空间。
另一家出现亏损的公司牧原股份，同样也出现业绩预告由盈利修正为亏损的情况。
1月27日，牧原股份上市前夜，公司公告预计2014年1月至3月营业收入同比增长30%以上；净利润为2331.6万-3497.4万元。
两个月之后，牧原股份的业绩预告出现巨变。3月29日，牧原股份发布一季度业绩修正预告。公司预计一季度亏损4500万-6500万元。
对于业绩亏损的原因，牧原股份解释称，公司预计春节后价格有可能反弹。但是，进入2月份，生猪价格在春节后快速下跌，3月份价格已经低于2013年生猪销售价格最低点，预计一季度公司生猪销售均价低于生产成本。同时，随着公司生产规模扩大，一季度生猪销售量比去年同期增长较多，加之公司由于首次公开发行相关事务发生了部分费用，导致公司一季度经营出现亏损。
对此，有分析人士质疑，在1月份生猪价格明显下跌且价格同比明显偏低的情况下，牧原股份1月27日仍坚持预计公司一季度净利润最高可达3497.4万元。这并不合理，并非是一句预测错误就能解释的。
此外，此次新股变脸中还出现了一个特别的案例。因政府补贴未到位，而使公司业绩出现下滑。
1月29日上市的绿盟科技预计，2014年1月至3月，净利润亏损2200万元至2700万元。公司对于亏损的解释是营业业绩季节性原因，但事实上并非如此简单。
该公司招股说明书显示，税收优惠、政府补助等在公司业绩中占比超过50%，可见公司业绩对税收和政府补助的依赖性非常强。
“一季度一般都不是政府发放补贴的时间，因此，如果相关优惠补贴在本季度无法体现，确实会对公司业绩造成影响。”上述项目经理表示，“此外，还有一个原因可能是，作为主营网络安全解决方案的IT公司，其业务结算周期大都集中在三季度，因此，一季度业绩下滑的幅度会比较明显。”
保荐机构或遭问责
四成次新股业绩变脸，投资者又将矛头指向了保荐机构。
“上市之前，保荐机构将公司吹到天上去了，但一上市就被打回原形，保荐机构绝对需要问责。”包括黄元海在内的很多股民都持有这样的看法。
为了避免粉饰业绩，证监会规定，发行人上市当年营业利润比上年下滑50%以上或上市当年即亏损的，中国证监会将自确认之日起即暂不受理相关保荐机构推荐的发行申请，并移交稽查部门立案稽查。
目前，次新股中，金一文化、牧原股份、汇金股份、金轮股份三家公司披露的业绩下滑幅度已经超过50%，此外，安硕信息、博腾股份、我武生物、欣泰电气等业绩下滑比例也超过30%。
这些公司涉及的保荐机构分别为招商证券、民生证券、广发证券、中德证券、西南证券、海际大和和兴业证券。
其中，招商证券是金一文化和牧原股份两家公司的保荐人，民生证券则是金轮股份的保荐人，而两家公司或多或少都有过“违规记录”。
资料显示，2010年招商证券保荐的IPO公司达21家，而在上市当年业绩便下滑的有7家；2011年，招商证券保荐的企业有13家，有3家在上市当年业绩出现变脸；2012年，招商证券保荐上市的7家企业中，有3家公司在2012年当年便出现了业绩下滑。
与此同时，Wind资讯统计显示，2009年以来，招商证券共有13个IPO保荐项目首次闯关未能通过证监会发审委审核，项目未通过数量高居保荐商第三位。
证监会发布的公告称，2009年招商证券保荐代表人周凯在保荐桂林三金首发并上市时，未参与现场尽职调查，未勤勉尽责地履行相关义务，根据规定，对周凯采取12个月暂不受理与行政许可有关的文件的监督管理措施。2011年5月，蓉胜超微因违规挪用募集资金，公司及相关负责人遭深交所通报批评。而作为蓉胜超微上市保荐代表人的招商证券王黎祥、帅晖因未能勤勉尽责、及时发现并制止公司的上述违规行为，也未能督导公司做出整改，同样遭到深交所通报批评。
民生证券的问题也不少。在史上最严财务核查期间，撤回IPO申报材料的天能科技被查出财务造假。作为保荐机构的民生证券遭遇处罚，证监会给予民生证券警告，没收民生证券从事该业务的收入100万元，并处以200万元罚款；公开谴责并6个月内限期整改；对保荐代表人邓德兵、刘小群给予警告，并分别处以15万元罚款，同时分别采取终身证券市场禁入措施。
对此次新股变脸的问题，已经引起监管机构的关注。近日，证监会新闻发言人邓舸表示，监管部门已要求发行人和保荐机构对业绩下降原因、信息披露规定是否按要求严格执行进行核实，并要求对经营风险和业绩波动情况予以充分关注。他还表示，季报不能反映整体业绩，监管部门还将关注后续情况，待年报披露后进行综合判断。
如何解决上市公司业绩变脸的问题，财经评论人士皮海洲认为，对保荐机构的处罚还不够严苛。有建议称，下一步改革中可以允许中介金融机构持有上市公司股票，对于中介机构协助做假应当加大惩罚力度。
“监管机构确实规定业绩下滑50%保荐人要遭受处罚，但同时还有一条附加条款规定，‘发行人在招股说明书中已经明确具体地提示上述业绩下滑风险、或存在其他法定免责情形的，不在此列’。因此，需要明确，保荐人不是要对业绩下滑负责，而是对信息披露完整、真实负责。”南方一家券商保代对记者强调。
短炒风险加大
虽然有四成次新股业绩变脸，但近日有多只次新股开始遭到投资者的追捧。
以牧原股份为例，4月份以来，牧原股份的股价经历一轮下跌后连续反弹，月内涨幅已经达到15%。今年一季报显示，3月末其前十大流通股股东席位均被机构占据，包括全国社保基金一一三组合、银丰基金、汇添富成长焦点基金、诺安灵活配置基金等，共计持有牧原股份2111万股，占其总股本的8.72%、流通股的34.9%。
业内人士表示，业绩下滑的利空兑现，再加上机构的大量买入，可能是股价连续反弹的主要原因。
多家券商都对该公司的未来表示了非常乐观的预期。中信证券发布的研报表示，未来养殖股股价可能会有反复，但是2014年至2015年猪价走势肯定与2013年不同，在拐点型反转下，对猪价反转的幅度抱有较高期望（预计翻倍），目前仍是非常理想的左侧投资机会，投资者可根据淘汰母猪节奏逐步加仓，逢低配置。
除了牧原股份之外，其他的次新股最近一周的表现亦非常强势。
4月21日，大盘出现明显的回调，权重股全线杀跌，收盘沪指重挫1.52%，深成指大跌1.37%，创业板指下跌0.99%。可是，次新股表现活跃，板块上涨2.29%，位居涨幅榜的首位。48只次新股中，金轮股份等41只上涨，登云股份和光环新网2只涨停，东方网力、金轮股份、易事特的涨幅超过6%。后续几个交易日，次新股几乎都呈现全线上涨的状态。
对此，西部证券投资顾问向宇认为，次新股短期的强势也许只不过是一个假象，不排除部分资金在IPO重启之前，借助该消息进行最后的炒作。当新股真正发行之后，炒新行情将会有新的标的，到时老的次新股或因此而逐渐沉寂，终归成为市场的弃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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