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经济的高速增长期过后,数量扩张不像过去那么快,市场空间不像过去那么大,会有一批企业被兼并。不过,现在很多传统产品还是有竞争力的,有没有竞争力不取决于产业和产品的新和旧,而是看是不是真正具有独特的、不可复制的能力。
增长阶段的转换已成事实
看待中国经济增长速度下降这一现象,眼光要放长远,要站在高处看中国经济目前处在一个什么阶段。从中国经济所处的发展阶段、面临的结构调整、经济发展转型等角度来观察,结论会有比较大的差别。
四年前,国务院发展研究中心从事了一项研究。当时我们观察了二战以后工业化的历史进程,先后有几十个国家进入了工业化阶段,但大部分都是在中等收入阶段就很难继续发展,落入了不同类型的中等收入陷阱,只有十三个经济体进入了高收入社会。但这十三个经济体表现出了一个规律,就是他们在经历了二十多年的高速增长以后,当人均GDP达到11000国际元(这里的国际元使用的是麦迪森数据)时,增长速度几乎无一例外地出现了回落,幅度大概在40%-50%,有些甚至达到一半以上。当时我们注意到这个现象以后就考虑到了中国的问题。由于我国地域广阔、经济发展不平衡,就把31个省市自治区分成了6组进行分析,同时还分析了人均重要工业产品的拥有量,包括钢铁和汽车的发电量。最后结论让我们感到吃惊,因为增长速度回落的时间段落是2013年到2015年或者2017年,也就是说2015年中国增长速度有很大可能性出现回落,即由过去的10%左右的高速增长转入一个中速增长。
最近两年增长阶段的转换已经成为事实。从供给角度来看,中国劳动力结构已经发生了很大变化。15-59岁的劳动年龄人口绝对量已经开始减少,农业劳动力向非农部门的转移减缓。多数人认为刘易斯拐点已经到来了,结果就是非农部门的工资开始上升,与技术前沿的距离缩短,劳动力、土地环境等要素成本上升,这一系列变化在中国已经发生。从需求角度来看,房地产、基础设施建设和相关的钢铁、建材、化工等主要工业产品的历史需求峰值在最近两三年已经相继出现,很多大宗商品期货交易的历史峰值已经出现。
增长速度的变化非常引人关注,但并不是最首要的,最重要的是速度变化后的结构变化。中国经济过去很长时间被认为结构有问题,投资为主、工业为主,更多依靠外需要素投入而不是要素生产力的提升。但在过去两三年和接下来的两三年时间内,这类结构性问题将会发生历史性的重要变化。消费比重在前年已经超过了投资,去年虽然有所反复,今年上半年又恢复了消费超过投资的态势。第三产业比重去年已经超过第二产业,今年上半年第三产业超过第二产业的比重幅度已经相当大。
经济学认为,在生产能力既定的情况下,增长速度高意味着更大的市场需求规模和生产上的规模经济,单位固定成本可以摊薄,单位产品的盈利水平可以提高。我们测算过,在高速增长的盈利模式之下,下降到7%以下的时候有40%甚至更多的企业会亏损。美国企业增长速度一般在2%到3%之间,日本企业是0%-1%的增长速度,大部分是能够稳定盈利,可见中国企业盈利模式存在很大问题。最近两三年企业盈利水平虽然有所降低,但并不会降低想象中的那么多。这说明企业盈利模式正在调整,在逐步适应经济中速增长。
资源环境的可持续发展面临很大的挑战。过去总认为环境问题离得比较远,现在却离得如此之近,需要兼顾发展与可持续性。今年我国单位产品能源消耗下降幅度已经完成既定目标,增长较快。总的来说,经济转型过程中存在很多问题,绝对不要回避,某些问题相当尖锐。但至少目前还没有出现不可收拾的问题,基本上守住了底线。
怎么来看目前这样的状况?首先这是一个正常现象,体现了经济增长规律。因为从国际上看,到达11000国际元这个临界点之后增长速度往下回落的国家,都成功的避开收入陷阱。未能避开落入中等收入陷阱的拉美国家是4000-6000国际元、前苏东国家是5000-7000国际元,后来都逐步降低,而中国已经到了11000国际元。什么是潜在增长率?就像年轻人跑马拉松身体很好很轻松,而六七十岁的老人跑马拉松就很困难,因为不同阶段的能力不同,所以要承认潜在增长率这个事实。从国际范围看,如果未来年度保持6%-7%的增长速度仍是相当高的,所所谓中速是相对国内本身前几年的速度是有所降低,叫做中速,但从国际上来讲仍算高速,所以称其为中高速。现在虽然增长速度降低,但基数增大,与2000年相比,当时GDP总量是10万亿,增长1个百分点是1000亿元人民币,而当前我们已经达到五六十万亿,1个百分点对应的新增量是5000-6000亿元人民币。所以增长速度虽然从过去的10%下降至7%,但每年新增量大幅增加,说明中国面临的需求空间,包括每个企业面临的需求空间是在持续扩张,所以中国增长仍大有潜力。
争取平稳较快转入增长“新常态”
中国最近两年最重要的仍是控制金融风险,静观国际上成功的国家,无论是老牌还是未来追赶型的经济体,都在高速增长若干年后都出现了不同类型的金融危机。因此,只要我们不出现大危机,就仍是成功的,因为转型期矛盾较为集中且错综复杂,需要稳妥解决不宜激化加剧。从这个角度看,中国结构转型、经济增长质量的稳定性仍是相当不错,所以要对下一步发展的前景充满信心。
探底以后中国经济增长速度能达到多少?根据我们的测算,中国投资预期会达到11%左右,消费和现在差不多,稍微略低一点,GDP增长速度可能在6%-6.5%之间,6.5%是相对比较高的数据。这个均衡点估计在今后两三年会达到,达到以后我们希望能够稳定平衡保持若干年,例如保持五年的时间,2020年的目标就可以实现。我们把中高速增长的底找到,然后让它稳定一段时间,具有可持续性,这种状态就是所谓的“新常态”。适应“新常态”可能需要三期叠加,我觉得目前状态也是新的,但稳定,还在变动的过程中,应该几年以后就是基本稳定的状态。 “新常态”应该是中高速增长的底达到之后稳定下来的状态。再者“新常态”的速度还是次要问题,关键是速度会发生什么样的变化,而最关键的是结构变化,我们将会变成一个消费服务业、内需起到更大作用的经济结构。增长的动力将更多地依靠生产率的提升和创新的驱动,未来速度不会成为一个重点,更多的是要关注增长的质量。
中国企业将面临两个重要挑战
以速度论英雄的时代已经过去,过去以GDP论英雄,实际上是以增长速度论英雄。今后要切实转变到以提高经济增长质量为中心,也就是以质取胜成为新常态下的一个基本发展战略。
最近两三年我们提出一个关于增长质量的“六可目标”:企业可盈利、财政可增收、就业可充分、风险可控制、民生可改善、资源环境可持续。其中尤其是要强调企业可盈利,只有盈利企业才会扩大就业,财政才能增收。政府本身不会创造财富,政府的钱是企业上交的,是企业创造的财富。风险要可控制,没有盈利的话能控制得住吗?民生可改善,老百姓工资要增加,企业就得盈利。资源环境可持续也是如此。企业盈利模式的转换,就是从过去10%左右的高增长,转向将来多数企业可能是6%-7%、甚至是5%-6%的增长速度,同时多数企业都是盈利的。这个盈利模式的转换概念宽泛,包括企业领域的大规模重新洗牌、兼并重组。中国经济转型可以讲很多大道理,但核心是企业盈利模式的转型。
中国经济的高速增长期过后,数量扩张不像过去那么快,以前企业无论好坏的都有发展机会。然而现在市场空间没那么大了,这样就会有一批企业出局,会被兼并。因此,兼并重组、行业洗牌将会出现一轮高峰期。
即便是竞争力强的国家也不可能在所有行业中都有竞争力,不要企图在所有行业中都是世界冠军,但是我们一定在某些行业中具备长期稳定的国际竞争力。什么叫做全球化?全球化就是要发挥各自的比较优势进行合作和竞争。但是对一国来讲,一定要有一批具有长期稳定竞争力的行业。如美国的航空航天、计算机、金融服务业和农业;日本和德国的精密制造等。中国也一定要有竞争力的行业,这些行业是什么呢?最好是创造一个公平竞争的环境,谁能胜出就是谁。很多人会想到一些新兴行业和新兴产业,我想将来中国一定会有新兴行业发展起来,但多数留存的还是所谓的传统产业。比如法国的红酒、意大利的瓷砖和服装,到现在仍然具有竞争力。中国现在很多传统产品还是有竞争力的,有没有竞争力不取决于产业和产品的新和旧,而是看是不是真正具有独特的、不可复制的能力。(本文有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