持续30多年的高速增长后,中国经济已进入中高速增长阶段。最近闭幕的十八届三中全会通过《中共中央关于全面深化改革若干重大问题的决定》,为未来5到10年的中国经济发展定下总基调。
对于这份全面深化改革的总方案,我们更加关注的是它将在未来的岁月里得到怎样的贯彻与执行?《决定》中所提及的土地、财政以及金融等领域的改革又将如何破冰?明年中国经济受改革的影响,又将面临怎样的机遇和挑战?
带着诸多问题,《每日经济新闻》记者专访了瑞银中国首席经济学家汪涛博士,在她看来,市场的预期和改革真正的步伐可能还存在错位,但三中全会渗透出的改革力度偏向正面。
改革的节奏
NBD:您觉得十八届三中全会《决定》出台后,改革的预期是否得到了兑现?
汪涛:三中全会有三点特别突出。首先是全面深化各方面的改革,包括经济体制改革,也包括国家治理、行政体制、司法体制,改革国防和军队建设等方面,当然说经济改革是重点,是关键,但是也有其他方面的改革。
现在强调改革是系统性的,既要有顶层设计也要摸着石头过河,不仅仅是针对某一个问题,而是全面的系统性的从制度上设立一些新的国家治理体系和治理能力的现代化。
我理解国家治理体系和国家治理能力其实是各个方面要系统化、制度化,用制度、法律、规章规范各个方面的事物。今天改革实质性地推进确实需要其他各方面改革的支持和配套。
第二是三中全会决定成立中央全面深化改革领导小组,这个应该说吸取了之前的经验和教训,改革到了深水区,其实有各个方面的利益已经开始固化,在高层设立这样一个小组,有助于在设计改革方案时统筹考虑,而且能够突破部门利益和地方的阻挠。
NBD:围绕市场在资源配置中起决定性作用进行改革,它应该被怎样细化理解?对于改革的节奏您怎么看?
汪涛:首先一点是市场决定价格,价格主要由市场的力量决定,这包括要素价格。要素是劳动力、资本、能源、资源等,当然也包括土地。市场决定价格就意味着会有一些要素价格的改革,包括能源、资源方面的价格改革等会进一步推进。天然气、石油、煤电这些要素价格的改革已经在逐步推出,我们认为会继续。
另外一个价格就是资本价格,利率市场化也是下一步要推出的。除了价格改革以外,市场起决定性的作用还应该包括市场的准入和行业的准入降低门槛,《决定》也提到要着力清除市场的壁垒,这意味着要打开市场准入,减少行政干预,我觉得这也是非常重要的。
至于改革的节奏,我相信关于全面深化改革中的几个重大问题本身可能有一些时间表,但肯定也是一个渐进的过程,我们在短期内还不会看到重大的突破,只能是逐渐看实施的效果。
改革的困难
NBD:明年的改革进展能进行到什么程度?
汪涛:三中全会通过的改革宏图几乎涉及所有关键领域,但考虑到政府需要突破一些利益群体的阻挠并权衡具体措施的利弊,我们认为改革的总体进展将较为缓慢。
我们认为2014年值得期待的改革进展包括:进一步简化投资审批和商业注册手续,允许私营部门更多地参与医疗保健行业,扩大养老金和医保覆盖范围,允许成立几家民营银行;财政方面,我们预计政府将进一步扩大营改增和资源税改革范围,并有选择地允许地方政府发行债券拓宽市政建设融资渠道。
在金融领域,预计银行间同业存单利率将会放开,境外证券投资限制也可能有所放宽,此外人民币合格境外机构投资者额度可能进一步扩大。我们还预计明年一些中小城市的地方政府会放宽落户要求。另外,二胎政策的放宽可能使2014年出生人口数量出现明显增长。
NBD:改革并非一日之功,有快就有慢,您觉得哪些领域可能短期较难取得进展,原因是什么?
汪涛:财政、税收、土地、国企和政府改革可能较为困难,需要更长的时间。要有效实施改革方案,就必须考虑到风险。改革的推进可能较为缓慢且各个领域的进展各不相同。
要素价格市场化推进速度过快会导致不同行业发展的失衡和错位,强化地方政府和国有企业的预算硬约束可能会降低短期内的经济增速。如果投资审批和金融领域放开以及城镇化加速推进并没有伴随着更为根本的关键改革措施。这可能带来又一波投资热潮,造成房地产市场过热并进一步推高杠杆率。
NBD:什么改革可能会被放在最后呢?
汪涛:我们认为关键要把金融行业改革,特别是放开资本账户放在其他重大改革之后,而不是之前。政府需要强化宏观政策、加强监管,以避免在放松金融管制和利率市场化过程中出现信贷泡沫。
此外,如果在财税、国有企业和国内金融体系改革未取得重大进展之前过快推动资本账户开放,则有可能会加剧国内市场失衡、放大外部冲击的影响。我们认为,资本项目开放步伐是否合理是未来3~5年需密切关注的关键风险点之一。
改革的影响
NBD:新一轮改革力度之大已被舆论广泛关注,短期而言,有哪些利好?
汪涛:取消政府对企业投资的审批,简化服务业工商注册制度,放松计划生育和户籍政策,扩大社保覆盖面,赋予农民更多土地使用权,进一步发展资本市场并鼓励金融创新等措施要么鼓励投资,要么促进消费,因而都会推动GDP更快增长。
另一方面,加强地方政府预算管理,提高国企分红比例,上调能源和资源价格,改变地方政府官员考评体系,利率市场化以及放开资本账户都可能会抑制(政府)消费或投资,从而会拉低短期GDP增长——但这些措施有助于提高资源使用效率,使长期增长更具可持续性。未来12~18个月,各个领域改革的进度不同也许会加快投资和经济增长,但也会带来投资过快增长、杠杆过快上升的相关风险。
NBD:其实改革对经济增长也是一把双刃剑,那么它的主要作用您怎么理解?
汪涛:改革的顺利推进应会有助于中国经济踏上一条更均衡、更可持续的发展道路。我们认为随着服务和消费重要性上升,城乡居民在收入和机遇方面的差距将缩小、政府的财政状况将更健康、寻租机会大大减少、资源和能源得到更有效利用、环境恶化得到控制、居民消费在GDP中的比重随居民收入提高而上升,中国经济对投资和房地产的依赖将有所减少。
随着经济增长变得更平衡、更可持续、且更加市场导向、资源也能够得到更有效配置,这意味着资本浪费和坏账积累将会降低。换言之,我们预计经济硬着陆可能爆发经济或金融危机的“尾部”风险将显著下降,而未来十年内经济的平均增长将得以维持在6%~7%的水平。
NBD:中国一些主要行业受到改革的影响分别是怎样的?
汪涛:国企将提高分红比例,同时面临更高的原材料成本和更激烈的竞争,长期来看这有助于国企改善公司治理并提高效率,但短期影响偏负面。
对银行而言,我们认为,由于改革方案降低了经济的尾部风险,地方政府财政状况将有所改善、资产证券化也将改善流动性条件,这些会给银行带来有利影响。然而,加快利率市场化意味着存款利率升高、净息差缩小,影响则偏负面。资本账户加快开放则会导致企业部门更多从海外借款,企业和居民部门增加对外投资,也会给银行带来不利影响。
明年的形势
NBD:未来10年,改革都将是中国经济运行中的主旋律,但外界对宏观经济基本面的关注也会依然持续,那么明年的经济形势您怎么研判?
汪涛:短期内增长的动力应该说没有基本改变,明年我们预测GDP增长是7.8%,这个7.8%是怎么来的?第一是国际经济有改善,尤其是美国和欧洲经济增长会复苏,对中国的出口有一个拉动作用,因此出口对经济有一个正的贡献。第二,消费方面,今年控制公款消费,对消费有一个比较明显的打击,明年我们相信这种控制还会继续,但额外的打击就没有了,但明年增长基数降低,明年消费增长会比今年略快。投资方面,因为企业盈利有恢复,并且随着出口增长的复苏,这个过程还会继续,因此企业用自有资金做投资会有一个复苏的过程。
投资增长可能明年略微放缓,但是这里有一个置换,明年主要靠企业投资,今年是靠政府投资,所以这中间有一个此消彼长的过程。总的来说,我们觉得明年经济增长应该说还是能够实现比今年略快的速度。
政府政策怎么制定目前有不确定性,很多人判断明年GDP增长的目标会定在7%,比今年7.5%要低,我觉得很有可能,因为7%或7.5%的目标一贯是底线,所以定在7%也不见得增长一定就是在7%左右。
NBD:目前通货膨胀有抬头趋势,要素价格改革延伸会不会推高通胀进而影响货币政策呢?
汪涛:要素价格尤其在资源、能源方面,如果大家看过去一贯的做法,政府都是渐进的方式,基本上没有一下子放开,包括天然气价格,过去两年都是逐年上调。
至于对通胀有什么影响,短期内可能会提高价格,这个严格意义上不是通胀,只是对价格产生了影响,但是因为是逐年实现,可能会体现在CPI逐年受到一定的影响,但我个人的考虑,由于价格调整带来通胀对CPI上涨压力,绝对控制在0.5%以内,因此不会有特别大的影响。
在宏观政策方面,李克强总理最近也说了,不要收紧也不要放松银根,还是比较稳健的政策,赤字也不能扩大,总体来说宏观政策是维稳。因此,明年经济增长略有好转,信贷增长略有减速,发展方向还是比较正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