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国进入第四季度用气高峰时,业内外都会像往年一样,要预测一下“气荒”会不会出现的问题。由于今年我国治理“雾霾”政策的推出,不少省市提出加大煤改气项目的投资,同时也加大了LNG汽车的推广力度,这些都加重了“气荒”出现可能性增多的预测。
“狼未到,羊已慌。”正是在这种气氛下,中石油旗下重要的天然气供应地——长庆油田似乎已难承受重压,为了按国家要求优先保供民用,便对其下游企业亮出了限供和提价的撒手锏,这一举措立即引发利益受损的陕西及内蒙古两地多家LNG企业的共同抵制。
中石油陕蒙涨价限供遭抵制
9月27日,中石油长庆油田销售公司召开冬季天然气供应会议,宣布将陕西地区LNG原料气门站价格进行调整,其中存量气定为1.955元/立方米,增量气定为2.48元/立方米。
消息一发布,便引发了陕西当地LNG加工企业的强烈不满,反应最为强烈的当属陕西绿源子洲LNG工厂。“现在供气紧张,中石油对天然气价格进行上调无可厚非,但上调幅度之高完全超出了我们的预期。”该厂一位职工告诉记者。
今年10月,中石油长庆油田又在内蒙古地区召开天然气涨价会议,同样遭到当地LNG企业的抵制。无论陕西企业还是内蒙古企业,抵制的方式无外乎是暂时拒绝履行其10月份向中石油的气价结算。
随着北方逐步进入供暖期,除了涨价,中石油又举起限供大旗,这将长庆油田与下游LNG加工厂的矛盾进一步激化。
绿源子洲每天处理加工天然气约100万立方米,年处理天然气达到3亿立方米,在国内LNG工厂单产项目中属较大规模。10月12日,中石油以优先“保供民用”为由,对绿源子洲用气量减少40%,降为60万立方米/日。10月下旬,子洲县某处工程施工,将中石油长庆油田集气站管道挖破,长庆油田以保安全为由,暂停对绿源子洲100万立方米/日的LNG原料气供气。据该厂职工介绍,管道修好后,长庆油田未恢复供应。
除绿源子洲外,陕西另外3家LNG企业也陆续接到限供通知。陕西众源绿能天然气有限责任公司一位职工告诉记者,他们的LNG原料气供应减少了近40%。靖边西蓝集团内部人士也表示,其供气量由每日50万立方米减至40万立方米。
限供对于近些年才发展起来的LNG加工企业的打击是沉重的。产量减少,利润压缩,更重要的是市场信誉也可能因此大打折扣。
目前,陕蒙两地政府正与中石油总部高层就此协商。《企业观察报》记者了解到,11月7日前后,长庆油田已对绿源子洲LNG工厂恢复了大概55万立方米/日的供气,工厂开始恢复生产,但具体价格仍未确定,双方仍在僵持阶段,绿源子洲仍按原来价格向中石油打款。
业内人士分析,中石油长庆油田与下游LNG加工厂的斗“气”纷争,虽然是在优先“保供民用”的背景下发生的,实际上更多还是因为工业用气量大幅增加,使其下游企业对天然气的争夺更为激烈所致。
斗“气”使各方利益均受到损害
长庆气田地处陕西与内蒙古交接的榆林以及乌审旗地区,而陕西地区LNG的用气企业也多处于该地区。用部分当地LNG工厂相关人士的话来讲,“开发自己家乡的气,为什么还要收那么高的价格?为什么还要限制供应?”这令他们难以接受。
一些LNG加工厂抱怨:“国家鼓励国有企业加强对资源性产业的控制力,也不能过于挤压地方企业的发展空间,得给其他企业一些活路。”
不过,据业内人士分析,在气价改革之前,中石油长庆油田给陕西、内蒙两地LNG加工企业的原料气价格都非常低,当地LNG加工厂几近暴利,现在适当提价,也合情合理。况且,随着我国天然气需求量的大幅增加,2.48元的价格也有不少人排队等着要气,国有企业虽有义务承担必要的社会责任,但是作为企业,也要考虑营收问题。
一位不愿具名的业内人士说,目前,我国处于天然气供应旺季,国内LNG价格涨幅较大,LNG加工厂的利润相对来说也有了好转,据中石油方面测算,在提高原料气价格以后,下游工厂仍有8%左右的利润,中石油以此来拒绝下游工厂的降价请求。
对此,中投顾问能源行业研究员任浩宁表示:“从纷争的双方来看,一方代表央企,另一方代表地方企业,单纯从某一方面来讲,他们都有各自的理由,而且都能够站得住脚,但是综合起来分析,这个问题就会处于一个无解状态。”这件事情的发生令任浩宁感到痛惜,因为在他看来,“无论作为央企的中石油,还是作为地方企业的LNG加工厂,各方都是受害者。”
据隆众石化网测算,在中石油提价之前,陕西地区LNG工厂销售利润在20%-30%,在中石油正式提价的9、10月份,该地区没有存量气的LNG工厂销售利润则降至冰点。
《企业观察报》了解到,陕西地区LNG加工厂开工时间是在2012年以前,用气量大的企业拥有的存量气较多,相对来说盈利也较多。该地区LNG工厂在使用存量气时,加工成本约在3700元/吨,使用增量气时加工成本在4500元/吨左右,目前的出厂价大致在4800元/吨左右。
中石油原料气价格上调,无疑吞噬了下游企业大部分的利润,特别是今年投产的、不含存量气的企业。“即使一个产量在30万方左右的‘迷你’型LNG工厂,投资也至少需要约2亿元资金,此时利润缩水对企业打击巨大。”王皓浩说。
谈及中石油在纷争中所受的伤害,任浩宁分析说,一方面会使得其与地方的关系更为紧张,另一方面,中石油作为天然气领域非常强势的供应方,既限供又涨价,会给被多方质疑的企业带来更多负面影响,企业拆分呼声只会越来越强。
《企业观察报》记者了解到,由于长庆油田将大部分税收上缴,留给地方的资源税有限,当地政府对此颇有微词,与油田的关系一直都十分“微妙”。此事的发生让这种关系进一步紧张。
隆众石化商务网天然气行业分析师王皓浩说:“LNG原料气价格的上调,最终损害的是终端LNG行业,包括LNG加气站、LNG重卡等在内的整条产业链的利益。” 王皓浩认为,作为新兴的绿色清洁能源,LNG在当前是柴油的可替代产品,这种纷争若继续持续下去,对中国正在推行的绿色清洁能源政策导向也是严重一击。
天然气定价机制成纷争根源
斗“气”纷争使人们又一次将目光聚焦在我国天然气定价机制上。天然气定价机制被认为是诱发这次纷争的根源所在。
我国基于能源战略和天然气利用能力等因素,曾经数度调整天然气的定价政策。伴随国家经济水平和市场化程度提升,曾经历过低气价、政治干预定价、成本加成法和市场净回值法等几个历史时期。“总体看,市场化程度在不断提升,但问题依然比较突出。”任浩宁说。
在任浩宁看来,当前国家发改委力推的净回值法也不是完全之策。与成本加成法相比,采用市场净回值法确实能更加反映市场供求情况和资源稀缺程度,但实行此法的前提是天然气市场结构应为竞争型,也就是说无论是生产还是运输等环节,都要对第三方开放,特别是在运输上,要求管道公司向第三方提供运输服务准入,在天然气生产者与消费者之间建立直接的买卖关系,通过“气对气”之间的竞争来改进天然气工业的竞争结构。而我国目前还是一种垄断型的市场结构,上游的天然气勘探、生产和处理业务主要由三大石油公司负责,并存在事实上的地域性垄断,且各个天然气生产商自己修建管道输送自己的天然气,天然气管道的建设也缺乏竞争。
对此,任浩宁表示:“天然气的价格改革真正实现市场化,必须要考虑通过供需这两个因素来调节价格,而且让价格又反过来影响供需。但是,目前我国政府大力推动天然气这种清洁能源的发展,使得人为的推动放大了实际的需求量,而供给又无法真正跟上来,在供给和需求都没法自主发挥作用的情况下,想通过价格改革理顺矛盾关系,难度会比较大。”
他认为,在这种情况下,即使采用市场净回值法定价,也可能会导致一些诸如天然气价格大幅度刚性上涨或长期高位,从而对社会生产带来严重影响。
对此,中国石油大学工商管理学院教授刘毅军也说:“在这场纷争中,我们能够看出,国家其实对天然气产业发展的干预程度是非常大的。去年开始,我国大力提倡天然气的利用,此后,天然气资源不足的问题就越来越突出了。”
刘毅军认为,治理雾霾、减少煤炭使用量的能源结构调整等政策叠加效应,使得今后我国天然气的需求量还会继续增加,在这种背景下,中石油等企业就比较容易利用其在市场上的强势地位寻找到相应的强化垄断的政策空间,“这是我国政策设置上的一个缺陷。”
“斗‘气’纷争暴露出来的天然气价格改革问题只是很小的一个侧面,深究根源,其实还是因为体制问题,这才是化解此类矛盾的改革重心所在。”任浩宁说。
在任浩宁看来,我国所有资源类产品,包括煤炭、电力、水电、风电、光伏等,价格都不是市场化的,都无法真实反映行业生态。“如果上游的采气企业是垄断的,输气管道也是垄断的,而下游的燃气企业虽是竞争的,但卖气价格也是受到行政管制的,那么在这种非均衡的格局下无论做怎样的价格调整,都无法使这个行业良性发展。”
上游领域的垄断体制与城市燃气的多元竞争格局之间无疑出现了体制碰撞。为此,任浩宁建议,国家应打破行业上中下游一体化的垄断格局,在可竞争环节充分引入竞争,培育多元化市场主体,形成公平的竞争环境,在竞争中提高行业效率,促进健康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