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融监管“纸老虎”发威

　　温菲尔德?斯科特?汉考克(Winfield Scott Hancock)将军在葛底斯堡战役(Battle of Gettysburg)中枪负伤，此前有人建议他下马远离战斗，但他没有听取意见。

　　摩根大通(JPMorgan Chase)首席执行官杰米?戴蒙(Jamie Dimon)上月去司法部(Department of Justice)与美国司法部长埃里克?霍尔德(Eric Holder)会面时，汉考克将军的塑像皱眉看着他走过。

　　和汉考克将军一样，戴蒙一向奉行身先士卒的领导风格。他没有把事情托付给律师，而是亲自与霍尔德谈判，谈判的结果是摩根大通将支付创纪录的130亿美元罚款，以了结检方对其在金融危机爆发前违规销售抵押贷款证券的指控。

　　这笔罚款金额巨大，远远超过了分析师和摩根大通内部人士几周前所做的预测。主要原因在于民众和政界的愤怒交融在一起，在华盛顿形成了不利于全球各主要银行的氛围，相应地它们也就要付出极其昂贵的代价。

　　纽约州总检察长埃里克?施奈德曼(Eric Schneiderman)表示：“我很高兴我们正在取得成果，并得到了企业方面的承诺，希望此次和解能够成为未来类似和解协议的样板。”施奈德曼在检方与摩根大通和解一案中曾与霍尔德一起工作。

　　在这种激进的新监管作风出现以前，奥巴马政府多年来因对银行处罚过轻，以及未对银行高管提出刑事指控而受到指责。

　　2012年巴拉克?奥巴马(Barack Obama)总统指示霍尔德和施奈德曼成立一个政府专门工作组，以处理与抵押贷款证券相关的违规行为，不过即便这一举措也被解读为是竞选策略。一位银行业游说者表示，该工作组不过是一只“纸老虎”。这种看法不仅存在于银行从业者中间，部分政府官员也是这么看的。

　　成立新工作组被看做是帮助奥巴马回击指责的一种尝试——有批评称，奥巴马对华尔街的态度过于软弱。该工作组并未形成声势，也未对银行构成实实在在的威胁——至少绝大多数人是这么认为的。

　　美国著名的律师、检察官和监管者一直到奥巴马在国情咨文演说中提到这个工作组时才发现其存在，这进一步强化了外界有关该工作组不过是装点门面的印象。时任美国司法部刑事局局长的兰尼?布鲁尔(Lanny Breuer)完全没有预料到该工作组的成立，当时他已事先做好了假期安排，因而无法参加四天之后的新闻发布会。

　　但在该工作组成立近两年以后，也就是银行开始销售有毒证券整整八年以后，这只“纸老虎”突然长出了尖牙利齿。摩根大通是其第一个巨额和解对象，但据英国《金融时报》近日报道，包括苏格兰皇家银行(Royal Bank of Scotland)和瑞信(Credit Suisse)在内的九家跨国银行正在接受该工作组的调查。

　　施奈德曼表示：“我不准备对与摩根大通和解的细节置评，但我希望这将成为一系列和解的开端，它们将共同构成美国历史上规模最大的金融和解案。”

　　不论是在摩根大通还是其他金融机构，各个不同政府部门还是国会山(Capitol Hill)，对监管当局态度变强硬的原因都存在分歧，但确有一些因素经常被提及。

　　首先，美国司法部，特别是霍尔德本人，因为未能彻底追究金融机构的责任而受到了国会和媒体的猛烈抨击。共和党参议员查尔斯?格拉斯利(Charles Grassley)去年就对司法部提出了严厉批评，因为司法部与卷入洗钱及违反制裁规定丑闻的汇丰银行(HSBC)达成了总额19亿美元的和解协议，而没有提起刑事指控。

　　格拉斯利在致霍尔德的一封信中写道：“我从司法部的所作所为中看到的是一种令人费解的倾向，司法部极其不愿起诉那些为毒品大亨和恐怖分子提供支持和帮助的人，不愿给他们定罪。”

　　“未能追究当事人刑事责任的做法似乎已经成了司法部政策方针的一种延续，这种方针是尽可能避免对华尔街主要金融机构进行起诉和问责，而在很大程度上正是这些机构引发了金融危机。”

　　今年3月，霍尔德在接受国会某委员会质询时说漏了嘴，他承认因为某些银行“规模过大”而难以起诉它们，真要起诉很可能给整体经济造成“负面影响”。当议员们说这些银行不仅“大而不倒”，而且“大而难惩”时，他没有表示异议。自那以后，他开始竭尽所能地否认这种他自己也曾接受的观点。

　　第二点是，摩根大通已经失去了原来的光环。有一部分人仍认为，这家银行及其首席执行官在防止金融危机相关损失扩大方面发挥了英雄般的作用，例如收购破产机构贝尔斯登(Bear Stearns)和华盛顿互惠银行(Washington Mutual)——后两者因实行宽松的抵押贷款证券销售政策已经受到了惩罚。据熟悉内情的人士透露，在小布什(George W Bush)政府中担任财长的汉克?保尔森(Hank Paulson)以及他的继任者蒂姆?盖特纳(Tim Geithner)就持这种观点。盖特纳此前在奥巴马政府中担任财长，今年1月卸任。

　　在就摩根大通收购贝尔斯登进行谈判期间，盖特纳正担任纽约联邦储备银行(Federal Reserve Bank of New York)行长，当时他与戴蒙进行过多次交谈。但据一位了解盖特纳想法的人士透露，谈话中没有提及有关摩根大通法律责任或者豁免权的问题。

　　另一位熟悉内情的人士表示：“当时没有人想要致电司法部问个明白，甚至都没有人产生过这种想法。我们只是想要迅速达成交易，因此谈判主要涉及的是收购价格以及其他问题。”

　　不过保尔森和盖特纳都已离任，接替他们的人较少参与防止金融危机损失扩大的决策。自去年爆出“伦敦鲸”交易丑闻以后，摩根大通与高风险交易、市场操纵等一系列违规行为挂上了钩。

　　清楚在望的胜利已经转变成了败局。戴蒙在接受国会某委员会质询时表现得非常出色，该委员会负责调查摩根大通的伦敦鲸交易损失。

　　但监管当局对多数参议员提出的隔靴挠痒似的问题耿耿于怀，监管者们相信，有必要做进一步的清算。

　　一位前美联储官员表示，他和一些同事旁观了整场听证会。他说：“整个过程令人郁闷。你会感到有些参议员简直想给戴蒙颁个大奖。”

　　第三点是，银行现已变得更加健康。“他们等待银行境况好转，随后再给予银行重重一击，”摩根大通某竞争对手的一位高管表示。摩根大通当前的资本水平高于金融危机之前，年净利润超过200亿美元，市值也增长了10倍，因而支付得起高达百亿美元的罚款。

　　但美国司法部副部长托尼?韦斯特(Tony West)不承认工作组怀有政治动机，并表示目前采取强硬态度另有原因。他拒绝对任何具体案件置评。

　　韦斯特表示：“当总统能将如此之多的政府部门聚集在一起，使它们将精力汇聚在一项共同的目标上时，说明情况有所不同了。”他指出，在工作组成立前，各个部门都采取的是单打独斗的工作方式。“这种方式效率较高，但协调性不够强。”

　　他说，工作组介入了“我和一些律师认为最有希望取得成果的案子，这表明资源正在向这些案件汇聚，而我们则确保自己能够聘请到成功处理这些案件所需要的人才”。

　　韦斯特补充道：“告诉我们应该优先处理哪些案件、哪些案件需要着重对待的正是司法部长本人。我认为我们正在逐渐看到这些指示的效果。”

　　美国司法部在工作组成立之初就列出了55名加入该计划的律师、调查员和探员名单。现在工作组的人员数量已经增加到200多人，正在进行调查的联邦检察官分布于加州、纽约、马萨诸塞州、亚特兰大、科罗拉多等地。

　　不过摩根大通仍有受到刑事起诉的可能。戴蒙向霍尔德的恳求影响不了外部环境。

　　通常来说，正如霍尔德自己在国会作证时所暗示的，刑事起诉会对任何倚赖客户及交易对手信任的公司造成毁灭性打击。最典型的案例是会计师事务所安达信(Arthur Andersen)的破产，该公司因为卷入安然(Enron)欺诈案而遭起诉。摩根大通共有26万名雇员，在金融系统中有重要地位。

　　但今年监管当局逐步打破了上述传统。瑞银(UBS)和苏格兰皇家银行的分支机构因操纵利率遭到起诉，并认罪受罚，不过两家银行都生存了下来。

　　韦斯特拒绝对任何一项具体调查置评，但表示：“总的来说，法律对惯犯的处罚更加严厉，因为任何执法行动的目标，不论是依据民法还是刑法，都是遏制犯罪行为再度发生。”

　　汉考克将军的雕像已经在基座上矗立了一个多世纪。而戴蒙才刚刚被除下头上的光环。现在的问题是，监管当局下一步将把目标对准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