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说，混合所有制是今年的最大亮点之一了。虽然推进得‘没有想象中那么快’，也容易老调重弹，但有很多延伸的遐想，的确值得深度研究。”最近，在券商研究员小李（应采访者要求，隐去单位和姓名）的案头，多了几本经济类书籍，其中就包括一本关于“混合所有制”的。
在小李看来，今年中国石油化工集团（下称“中石化”）的动作最快，肯定会被市场关注；其次，国家电网公司（下称“国家电网”）和中国石油天然气集团公司（下称“中石油”）是混合所有制研究的“第二梯队”。
就在小李和《国际金融报》记者闲聊完之后，因为中石化的新动向，他又开始了新一轮的忙碌——近日，中石化旗下上市公司中国石油化工股份有限公司（下称“中石化股份公司”）发布公告称，全资子公司中国石化销售有限公司经重组后，拟通过增资扩股的方式引入社会和民营资本，推动销售公司从油品供应商向综合服务商转型。
在市场人士眼中，此举意味着，中石化混合所有制经济改革迈出关键一步，更可能吸纳1000亿元左右的社会资本。同时，“综合服务商”也明确了中石化下游板块未来的市场定位。
中石化新闻发言人吕大鹏曾对《国际金融报》记者表示，对市场而言，中石化对下游板块的混合所有制改革肯定是好事，“一方面，开放产业链中最赚钱的一块资产，表明了我们的诚意，也是贯彻中央关于发展混合所有制经济有关精神的具体行动；另一方面，引入民资，也可以盘活资金，提升市场运营水平”。
与此同时，中石化的混合所有制改革迎来了官方层面的进一步支持。7月8日，据官方披露，国务院国有资产监督管理委员会（下称“国务院国资委”）近日召开的全面深化改革领导小组第九次全体会议，审议了《关于启动四项改革试点工作的建议》，并对下一步工作作了部署。
国务院国资委主任张毅称，改革不能瞻前顾后、畏首畏尾，“要敢于碰硬，大胆地实践”。他还强调，试点不能因循守旧、墨守成规，“要大胆地探索，敢于走新路”。
不过，在采访中，有专家对《国际金融报》记者直言，对于民营企业而言，他们如何参与到国有企业的改制中、该不该掌握话语权、投入多大的资金、何时得到回报，目前暂时都是疑问。
复星集团董事长郭广昌7月4日在第二届外滩峰会的一番表述或许值得外界思考，也能更好地站在民营企业的角度理解相关问题。“最近，我们收购了葡萄牙最大的保险公司，当时收购这家企业时，竞争对手是美国人。但我并没有感觉到有任何不公正的待遇，一切都按照程序来，一步步该怎么走，就怎么走。”他对《国际金融报》在内的媒体和嘉宾说，“葡萄牙总统来到中国时，跟我说：‘祝贺你，你赢了’。他没有说，‘我给了你什么’，而是说，‘你来了，按我们的规则，你赢了’。”
“所以说，我们（民营企业）到底在追求什么？”郭广昌表示，“我觉得就是一个公平的规则，阳光下的执行，而不需要一个特别的恩惠。”
中石化尝鲜
不管存在何种争议，中石化在混合所有制改革中，确实走在了前列。今年2月19日晚，中石化股份公司率先发布公告称，公司全体董事审议并一致通过了《启动中石化销售业务重组、引入社会和民营资本实现混合所有制经营的议案》（下称“议案”）。
“董事会同意在对中石化油品销售业务板块现有资产、负债进行审计、评估的基础上进行重组，同时引入社会和民营资本参股，实现混合所有制经营，社会和民营资本持股比例将根据市场情况厘定。”公告称，“投资者、持股比例、参股条款和条件方案将后续确定和实施，社会和民营资本持股比例不超过30%。”
据中石化官方披露，中石化股份公司4月1日将所属油品销售业务资产整体移交给销售公司拥有、管理和控制，“将31家省级分公司及其管理的长期股权投资、中国石化燃料油销售有限公司、中国石化（香港）有限公司、中国石化（香港）航空燃油有限公司的业务、资产、人员全部注入到销售公司”，并确定德意志银行、中信证券、美国银行集团、中金公司这4家公司为财务顾问。
“从动作上来说，不同于以往的作风，中石化此次确实比较快。”小李说，这也能给市场更大的“定心丸”。
6月30日，中石化股份公司公告确认，“销售公司目前已完成本次引资的相关审计、评估工作。”
数据显示，2014年1月至4月，销售公司实现营业收入4764亿元，归属于母公司股东净利润77亿元。中石化还进一步明确，销售公司注册资本200亿元，“拥有国内最大成品油销售网络，占国内市场份额超过60%”。
很重要的一点是，中石化此次是“通过增资扩股”的方式引入社会和民营资本。中国石化资本运营部主任解正林对媒体解释，所谓增资扩股，就是中国石化以油品销售业务现有资产经过审计评估后，作为出资，引入包括社会资本和民营资本的第三方，共同组建一个新的经济实体。
对于持股比例，股份公司的公告称，将根据市场情况厘定，“董事会已授权董事长在社会和民营资本持有销售公司股权比例不超过30%的情况下确定投资者、持股比例、参股条款和条件，组织实施该方案及办理相关程序”。
公告确认，“本次引资不会采取公开发行证券的方式进行，最终引入的投资者数量将符合适用法律法规的规定。”
在大宗电子商务平台金银岛的分析师韩景媛看来，采取增资扩股的方式吸引民营资本和社会资本，而不是以出售资产的形式对外引资，“有利于保证中石化在销售公司里绝对控股的地位，更有利于中石化控制其资本运作方向和经营方向”。
“实质上，这更多地是为了保护中石化的企业性质不发生根本性的改变。”小李说，“这能理解，毕竟，尚没有之前类似的改革经验可以借鉴。”
设定外资门槛
正如小李所言，在多数券商的研究报告中，都将上述举措看作是中石化的“重大利好”。
至少，中石化股份公司将变得更有钱。“销售公司净资产558亿元，去年净利润251亿元。假设以净利润的30%、股份公司目前二级市场约8倍PE（市盈率，股票价格和每股收益比）计算，通过此次引资，中石化有望获得超过600亿元资金。”华融证券估算。
“若成品油销售公司按本次重组提到的上限30%股权全部实现重组、引入社会资本和民营资本，给15倍PE估值，30%股权对应的市值将达到1125亿元，增厚资产约932亿元，即增厚每股净资产约0.8元。”银河证券发布报告称。
对此，银河证券直言，本次改革最大的受益者是中石化本身，“重组完成将大大改善中石化的负债结构，有更多的资金实力去发展上游、改善上游短板”。
目前，中石化正在重庆涪陵地区深度开挖页岩气，并打算建设新疆到浙江、广东的300亿方煤制气管道。解决了下游问题，中石化确实会有更多的精力缩短与中石油和中海油在上游业务上的差距，亦可以缩短与国外大型石油公司在勘探开发上的差距。
华融证券的分析是，引进其他投资者，“一方面，可以帮助中石化继续改革管理体制，完善现代企业经营制度；另一方面，也可帮助中石化获得大笔融资，中石化每年投资总额在1800亿元左右，此次获取的现金可帮助中石化进一步拓展营销网络、发展收益更高的业务等”。
同样地，或许基于风险和盈利的双重考量，中石化在引入外来资本方面，设置了相关的门槛。
公告显示，股份公司设定了“三个优先”原则，还有7个方面的综合考量标准。“三个优先”，主要指“产业投资者优先、国内投资者优先、惠及广大人民的投资者优先”。
“‘产业投资者优先’意味着，中石化不希望带有明显投资色彩的投机者进入公司；国内优先，是为了更好地顾及本国民营企业的利益；最后一点，结合中石化的央企背景，就不难理解了。”长期跟踪国资发展的观察人士对《国际金融报》记者说。
中石化还设立了7个标准，包括潜在投资者对销售公司的报价及其计划投资的规模、潜在投资者是否可与销售公司实现优势互补、品牌形象和声誉等。
华融证券预计，“这些条件表明，中石化理想中的投资者，能帮助中石化拓展业务，特别是非油业务；能惠及广大群众的境内投资者。”
日本野村证券稍早前猜测，中石化可能的合作目标“包括有政府背景的社保基金和民营企业，如希望对冲燃油涨价风险的航空公司等”。
韩景媛预计，未来能参与到中石化混合所有制改革的企业分为三类：纯资本，如社保基金等类型机构；互补型企业，如阿里巴巴等电子商务公司；有一定影响力的民资，如广汇能源等。
事实上，早在今年3月，就有消息称，阿里巴巴将与中石化牵手，并参与到混合所有制改革中，但这则消息并未得到中石化的确认。
目前，市场又有消息称，腾讯、复星、壳牌、道达尔等企业及数家保险机构已经与中国石化展开了接触。但吕大鹏仅证实“已有企业前来报名，公司也向他们发去了函件”。
转型综合服务商
长期关注国资发展的人士认为，虽然确实改革了，但中石化的行动能否真正吸引民营企业的关注，还存在不确定性。
据媒体报道，中石化集团董事长傅成玉曾表示，引入战略投资者和财务投资者，其中倾向于战略投资者，单个投资主体的投资起点可能在100亿元以上。如果以这个数值计算，可能很多单个的民营企业会“打退堂鼓”。
“讨论怎么合作、与哪些企业合作，根本就没有意义。”北京理工大学教授崔新生此前对《国际金融报》记者表达了另一层面的担忧，“首先，在下游零售加油站市场，中石化的股权本就比较凌乱。比如，几年前，为了提高市场占有率，中石化曾收编了不少社会加油站和民营加油站，至今，部分加油站牌子上仍出现中石化的字样，也会为中石化缴税。但在实际的股权结构中，当时的社会责任人仍会有话语权。”
“其次，即使将下游的股权给了民资，甚至将民资可拥有的股权比例提高到50%，也都不能改变中石化拥有绝对话语权的地位。因为，加油站的成品油来源还是掌握在中石化手中，这实际上就能主导这座未来潜在合资加油站经营的‘命脉’。”崔新生认为。
对此，中石化的公告强调，未来销售公司将从油品供应商向综合服务商转型。也就是说，未来中石化的加油站不再单一依靠“卖油”来维持生存。
“销售公司将运用市场化手段深入推进运行体制和管理机制改革，充分挖掘销售公司的品牌、网络、客户、资源等综合优势，依靠逐步完善的大数据系统的支撑，巩固优化油品销售业务，发挥平台优势，拓展便利店、汽车服务、车联网、O2O、金融服务、广告等业务，逐步提供全方位的综合性服务，实现油非互促、油非互动，打造令消费者信赖、令人民满意的生活驿站。”上述公告称。
“从这个角度，也能更好地理解出现阿里巴巴、腾讯、复星等与中石化合作传闻的原因。”小李说，“但即使这样，或许还是不能打消民营企业的疑虑。毕竟，他们还是要以盈利为目的。”
厦门大学能源经济研究中心主任林伯强直言，转型综合服务商的方向没错，国外有很多成功的案例，市场空间也很大。
有报道称，国际上，成熟市场加油站利润有50%来自非油品业务。以美国为例，该国17.4万座加油站中，有12万座加油站设有便利店，采用“加油站+便利店”、“加油站+汽车维护”等组合模式，油品销售利润仅占利润总额的46%，其他54%均来自于便利店及快餐等非油业务。
“但具体到中国市场，还是没有解决民营企业积极性不高的问题。”林伯强补充说，“过去，民营企业单独经营加油站时，盈利也许不是很好。但混合制改革后跟着中石化，能否盈利，也存在不确定性。尤其是，30%比例的股权设定这个条件，民营企业难有话语权。”
在林伯强看来，“相关不确定性的存在，都注定了中石化引资的具体谈判到最终执行，都需要相当长的磨合时间。”
改革任重道远
“不可否认，中石化的本轮改革是正确的。一方面，纵览全球，能源行业不可能全部为国有资本所垄断，必然要吸引更多的民营资本或外来资本；另一方面，大家的出发点都是将‘盘子’共同做大。”林伯强对《国际金融报》记者说，但关键在于，能否真正行动还要靠更多的沟通，并要协调好长期利益和短期利益的关系。
“客观而言，目前央企的混合所有制改革总体仍处于‘摸着石头过河’的阶段。外界或许要给他们更多的时间来处理实际的问题。”林伯强说。
有学者撰文提出了两大“门槛”。首先，无论是央企还是地方国企，拿出来“混改”的个头都很大，意味着民资要“混入”须投入资金都不是小数目。其次，除了高资金门槛之外，回报周期长也是制约大部分民营资本参与其中的一大门槛。
比如，西气东输这样的长线管道，国家给的投资回报期是10年，省内管网的投资回报期也定在6年至8年左右的时间。如此大规模的投资要多种资本参与，但两大高门槛将一般民营资本挡在了门外。
中国黄金集团首席经济学家万喆对媒体分析，混合所有制改革，主要是希望企业能够有更强的活力，从而发挥更大的作用，创造更多的效益。
“改革的目的是希望经济整体前进，而非对任何人的迎合，不存在拉谁打谁。无论与谁混，都是自然而然产生的，都是较愉快且双赢的，因为双方都充分权衡掂量，认为‘混合’才能使效益最大化。”万喆说，目前讨论的一些“严重后果”，基本上都是假设“混合”成为必须，盲目或硬性推进所致，“这不但不是市场化，反而是逆市场化的举措”。
“尽管有很多争议，但混合所有制改革必须坚持下去。”林伯强直言。
目前，除了中石化，中石油和国家电网也在推进自己的混合所有制改革。在6月30日的大连管道大火之后，外界也掀起分拆管道公司或让管道公司引入民资的讨论。
事实上，国务院国资委此前也一直表态要推进混合所有制经济的改革。“十八届三中全会提出要积极发展混合所有制经济以来，国务院国资委将把发展混合所有制经济作为一项重点工作来抓。”去年12月下旬，国务院国资委副主任黄淑和公开表示。
“这么多年来，国务院国资委方面一直在积极推进混合所有制经济。”接近国务院国资委的人士此前对《国际金融报》记者介绍，截至2012年底，中央企业及其子企业控股的上市公司共378户，上市公司中非国有股权比例已超过53%；地方国有企业控股的上市公司681户，上市公司非国有股权比例超过了6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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