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纲：扩大金融业开放 提高资源配置效率

　　党的十八届三中全会审议通过《中共中央关于全面深化改革若干重大问题的决定》,提出“完善金融市场体系,扩大金融业对内对外开放”、“完善人民币汇率市场化形成机制,加快推进利率市场化”,对加快金融改革作出部署。

　　对上述改革部署应怎样认识?如何推进?本报记者日前就此采访了中国人民银行副行长、国家外汇管理局局长易纲。

　　条件成熟时稳步推进存款利率市场化

　　记者:我们注意到,党的十八届三中全会审议通过《中共中央关于全面深化改革若干重大问题的决定》,把利率市场化的表述从以往的“稳步推进”变为“加快推进”。请问对此应该怎么理解?

　　易纲:要让市场在配置资源方面发挥决定性作用,利率市场化是一个非常重要的进程,需要尽快到位。实际上,贷款利率在今年7月份已经放开,而债券和金融产品利率很早就放开了,现在就剩下存款利率。我想在条件成熟的时候,会稳步推进存款利率市场化。

　　记者:怎样才算条件成熟呢?存款利率市场化对老百姓和金融机构将会产生什么影响?

　　易纲:简单地讲,条件成熟就是要用一个新的基准来代替央行设定的存款利率。什么是新的基准呢?有可能是上海同业拆借利率(shibor),也有可能是央行七天回购拆借利率。也就是说,当商业银行在产品定价时,完全习惯于以

　　shibor加点或者是减点来定价的时候;当商业银行在内部上存资金或者是下贷资金时所采用的利率也用市场基准来核算的时候,基本上就可以把存款利率放开了。存款利率市场化应该是一个水到渠成的过程。存款利率关系到千家万户,在这个问题上要慎重。我们每一项金融改革措施的推进,都是以保证中国老百姓福祉最大化和维护金融稳定为出发点的。

　　与港币、美元、欧元、日元和英镑等相比,我国人民币的存款利率实际上是不低的,是相当合适的。

　　存款利率市场化将有利于进一步发挥市场配置资源的作用。无论是对老百姓还是对金融机构,特别是对中小企业,对金融产品的发展都有好处。

　　人民币资本项目可兑换有利于增强我国竞争力

　　记者:我们还注意到,在《决定》中,关于人民币实现资本项目可兑换的提法,由“逐步实现”变成了“加快实现”,请问这个变化说明了什么?推进人民币资本项目可兑换有没有具体时间表?

　　易纲:人民币资本项下可兑换是一个非常重要的概念。中国在1996年实现了经常项目可兑换,加入WTO使中国变成了一个贸易大国。因为实现了经常项目可兑换,才有了贸易的突飞猛进,才成为贸易强国。中国经济发展了,中国的企业要走出去,要对外投资,就需要实现人民币资本项下可兑换。实现了资本项下可兑换,我国将成为对外投资大国,同时也将成为对外资来说最具有吸引力的地方。资本市场的双向开放,无疑会使我们的劳动生产力和竞争力大大提高。

　　现在有人担心资本项下可兑换就是国门大开,就意味着热钱可以自由流入流出中国,实际上不是这样的。对于这个问题,三中全会提出“建立健全宏观审慎管理框架下的外债和资本流动管理体系”。实际上在资本项目可兑换以后,我们仍然保留着反洗钱、反恐融资、反避税天堂等监测机制。在国际收支统计、跨境资金监测等方面,我们的监测一向是清晰有力的。不会是像有的人想象的热钱可以自由流入流出、完全没有管理的样子。我们把这叫做宏观审慎框架下的管理加上反洗钱、反恐融资和反避税天堂的机制。

　　1993年,党的十四届三中全会就提出了使人民币成为可兑换货币。1996年实现了经常项目可兑换。党的十八届三中全会提出加快实现人民币资本项目可兑换,“加快”的意思是很明确的,因此要积极推动,同时也要注意风险防范。我想,有了这一指导思想,我们有充分理由相信,一个资本可兑换的中国是更加美好的中国。一个资本可兑换的中国,有利于提高我国的整体竞争力,有利于提高我们的资源配置效率,从而有利于中国的老百姓,有利于进一步加强而不是削弱中国金融稳定和安全。

　　资本市场的双向开放有利于企业“走出去”

　　记者:《决定》还提出“推动资本市场双向开放”,这是否可以理解为今后中国老百姓可以买国外的股票,国外的投资者也可以买A股呢?

　　易纲:资本市场双向开放的含义非常丰富,其中包含资本市场、债券市场以及其他衍生品。双向开放将从易到难逐步推进。资本市场双向开放意味着中国的投资者可以利用两种资源、两个市场,在更大的范围内优化资源配置。我们的选择更广了,效率更高了,视野更宽了。加快实现人民币资本项目可兑换,将有利于企业走出去,开展直接投资、联合融资、绿地投资、股权投资和兼并收购投资。同时,由于中国是世界上最大的新兴市场,债券市场和股票市场都处在快速发展阶段,我想全世界的投资者都希望到中国来投资。因此也不用担心人民币资本项目实现可兑换后会出现资本流出多、流入少现象。

　　记者:《决定》提出要健全国债收益率曲线,是不是可以理解为今后老百姓包括企业可以买到更多、更安全的国债投资产品?

　　易纲:是的。我国债券市场确实是还会有比较大的发展。什么叫做国债收益率曲线?国债收益率曲线就是一条线,它的横轴是时间,就是国债到期的期限,比如说有一个月的、有三个月的,有一年的、五年的、十年的,最长的有三十年或者是更长。纵轴就代表收益率,收益率可能是三,也可能是四。从这条线上可以看出,国债收益率曲线就是短期的收益率比较低,长期的收益率相对较高。

　　为什么国债收益率曲线重要呢?因为国债是各种金融产品和各种债券的基准,其他的金融产品和债券的定价以国债收益率曲线为基准。比如说某公司要发债,其收益率是国债加一百个基点,这个公司的风险溢价是一百个基准点。比如说某个地方要发市政债,市政债比国债的风险要稍微高一点,那么在国债上加三十个基点,也就是说有了国债收益率曲线,整个债券市场就会有一个基准。然后其他的无数的债券都会在这个基准上加点形成各自的价格,因此,这是市场基础设施。如果有一个稳定的反映市场供求关系的国债收益率曲线,就为整个市场的发展奠定了基础。其实这个基础设施一直就有,现在需要让它更加完善、更加稳定,并能充分反映市场供求。

　　记者:《决定》提出允许符合条件的民营资本发起设立中小银行等金融机构,请问有时间表吗?

　　易纲:改革开放以来,在推进银行改革过程中,我们一直注意吸引民营资本进入银行业。十八届三中全会提出“在加强监管前提下,允许具备条件的民间资本依法发起设立中小型银行等金融机构”,这是一个非常重要的决定。从过去强调银行业金融机构作为村镇银行主发起人,到现在允许具备条件的民营资本依法做主发起人,无疑是金融业进一步对内开放的重要举措。这将有助于营造一个良好的环境,使国有资本、民营资本都能在平等竞争的环境下进入银行业,提供金融服务,从而为小微企业、老百姓提供更加丰富多样、更加个性化的便捷高效的金融服务。

　　建立存款保险制度旨在保护存款人和中小企业利益,具有正向激励作用

　　记者:《决定》提出“建立存款保险制度,完善金融机构市场化退出机制”。请问存款保险制度建立以后,老百姓的钱是不是存在银行就安全保险了?

　　易纲:存款保险制度在全世界已经有了很多成功的经验。在这次美国雷曼兄弟公司危机以及欧债危机中,存款保险制度都发挥了非常重要的作用,增加了金融稳定,提高了社会对金融业预期的透明度。有了存款保险制度,我们在银行的存款就更加保险、安全。党中央、国务院已经作出了部署,有关部门正在紧锣密鼓地制定存款保险方案。现在条件基本上成熟了,可以考虑抓紧出台。

　　关于存款保险有几个要点,一是存款保险制度是从存款人利益出发的,是保护绝大多数存款人的。二是存款保险制度的出台有利于中小企业。过去我们对居民存款保护力度比较大,而对企事业单位存款保护力度较小。存款保险制度出台后,企业存款、单位存款也会纳入,这将有利于中小企业发展。三是存款保险制度的设计具有正向激励作用,可以防止道德风险,使大家都更加谨慎,更加遵纪守法,保费就会比较低,风险就会比较小。所以,存款保险制度对于金融市场来说是一项重要的基础设施建设,是稳定的基石。

　　记者:存款保险机构都是金融机构来交费,应该不会涉及到老百姓吧?不同的金融机构交的存款保险费率会不会有差别?能否简单介绍一下存款保险制度的框架大概是什么样的?

　　易纲:老百姓应该不会感觉到有什么变化。存款保险制度的整体框架是按照大数定律测算的,即按照风险测算一个费率。总体来讲,与世界其他国家相比较而言,应是一个较低的水平。这个保费积累到一定量的时候,可以不再收了。

　　界定中央和地方金融监管职责和风险处置责任有利于建立长效机制记者:《决定》第一次提出“界定中央和地方金融监管职责和风险处置责任”,现在中央和地方在金融监管责任方面是怎么协调的?

　　易纲:一是界定中央和地方的监管职责和风险处置的责任。中央的事权和地方的事权要分清,不要有两不管或者模糊的地方,不要有遗漏或监管真空。二是要发挥中央和地方两个积极性。三是监管责任和权力要对称。

　　人民币汇率目前已非常接近均衡水平

　　记者:《决定》提出要“完善人民币汇率市场化形成机制”,请问下一步会做什么?

　　易纲:三中全会对人民币汇率形成机制提出了明确的要求,我们将按照三中全会部署进一步完善人民币汇率形成机制。第一要加快市场建设。第二要增加人民币汇率形成机制弹性,使人民币汇率可以双向浮动。什么叫做人民币汇率市场化?人民币汇率市场化就是市场供求起决定性作用,市场供求决定汇率。市场供求怎么才能决定汇率?必须要有足够大的弹性,要增加这个弹性,使得人民币汇率能够双向浮动。在这个过程中,还必须要保持人民币汇率在合理均衡水平上的基本稳定。

　　记者:今年以来,人民币汇率大概升值了2%左右。对于这个升值幅度,您认为目前是一个什么状态?

　　易纲:我认为目前非常接近均衡水平。人民币升值对出口企业有压力,但是同时我们也应该看到,人民币升值也给广大人民群众带来了实惠。一是人民币升值使我国综合国力更加强大。二是老百姓从升值中得到了实惠,比如出国旅游、购物、留学等,人民币升值后出国买东西便宜了,出国留学学费少花了。

　　在这个过程中,一定不要忘记要保持人民币汇率在合理均衡水平上的基本稳定。什么是合理均衡的水平呢?看国际收支。我们的国际收支如果是基本上平衡了,对应的汇率基本上就是均衡的汇率。保持国际收支平衡有利于促进经济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