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奇放手：百度变革者的权力困境

　　腾讯《深网》作者 韩依民

　　当百度正式宣布陆奇卸任总裁一职，这家刚刚从低谷中走出的互联网公司的未来再次引发外界担忧。

　　在离职的消息传出近一个月后，陆奇的去向今日最终揭晓，根据百度5月18日晚间公布的消息：集团总裁陆奇将从7月起不再担任上述职务，同时，副总裁王海峰晋升为高级副总裁并担任 AIG （AI技术平台体系）总负责人。

　　一些接近百度核心管理层的人士在百度正式对外发布消息前半个小时获知了这一信息，更早之前，陆奇将离开百度的传闻已在网上散播。

　　4月26日，在百度发布2018年度第一季度财报的前一天，陆奇离职百度的传闻第一次出现，百度很快否认了这一消息，并给出了陆奇正在参加北京车展的照片以作证明。然而在第二天的百度财报发布中，陆奇第一次在官方新闻稿中缺席了。彼时百度官方对《深网》的解释是，由于此前的财报太冗余因此这次没有新加太多高管表态。然而从结果来看，陆奇离开百度的信号彼时已被释放。

　　5月17日，百度市值突破990亿美金，离千亿美金只剩一步之遥，很多人都等着历史性时刻的到来，但他们并没有等到。一天后，陆奇职位变动的信息被宣布，资本市场迅速做出反应——百度股价盘前大跌逾6%。

　　大部分人与资本市场一样对陆奇离任的消息做出了几乎一致的反馈：震惊、不解以及对百度未来的疑惑。

　　据《深网》了解，就在消息宣布的两周前，陆奇还在百度内部召开了重要的战略会议。

　　市值攀升是陆奇就职百度一年零四个月后工作成果的侧面证明，但是现在这位百度的“拯救者”已经不再处于权力中央。

　　于是，至少在部分人眼中，百度的前路再一次变得危险起来。

　　放弃的实验

　　陆奇擅于给予他人信心，在成为百度COO后接受的第一个采访中，他这样介绍自己：“我做任何事情都是ALL IN。”

　　对于陆奇职位调整的原因，百度给出的解释是“个人和家庭原因，无法继续全职在北京工作”，但在一位接近百度高层的人士看来，以陆奇工作狂的性格，个人与家庭绝对不会影响他的职业选择。这位人士告诉《深网》，在陆奇就职微软期间，其长期在美国西雅图工作，家人则定居硅谷，“他早就把家庭的事情处理好了”。

　　同时据《深网》了解，在陆奇加入百度并回国后，为了照顾陆奇的饮食起居，陆奇家人曾一度迁居北京，百度还为陆奇的夫人配备了出入百度大厦的证件。一切迹象都显示着这位著名的科技界人士，曾计划在百度大展身手。

　　百度创始人、CEO李彦宏确实给了陆奇大展身手的空间——在陆奇加入百度的最初时刻。

　　时间回到一年零四个月前，2017年1月17日，百度宣布正式任命陆奇担任百度集团总裁兼首席运营官，彼时的任命信息显示，百度现有各业务群组及负责人都将直接向陆奇汇报工作，包括搜索公司总裁向海龙、技术体系和新兴业务群组总裁张亚勤、高级副总裁朱光携金融业务群组、高级副总裁王劲携无人驾驶事业部和首席科学家吴恩达带领的人工智能技术团队，而陆奇将向百度集团CEO李彦宏直接汇报。这意味着，陆奇在百度拥有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地位。

　　而据《深网》获悉，在陆奇加入百度的前半年时间里，李彦宏确实有意减弱对百度的日常管理：以前李彦宏会亲自面试部分业务的高管，而到了2017年上半年原先每个月都要向李彦宏汇报的高管可能一个月都见不到他一次；在代表公司层级的总监会上，也是陆奇主持，李彦宏列席旁听。

　　2017年7月5日，百度举行了首届AI开发者大会，在那场大会中，李彦宏参与了乘坐无人车到会场的体验、展示环节。而陆奇发表了主题演讲并全程串场，对外介绍了百度在AI领域的所有布局，是当天舞台的真正主角。

　　陆奇的声望在那场大会后达到一个高峰，一位参与了百度Apollo计划的管理层人士这样表达他与陆奇共事的感受：力量来源于真正相信一件事情，每日勤奋工作践行这种相信，推动周围的人也相信这件事情，这个人，很厉害。

　　但在今天对外公布的信息中，百度除了宣布陆奇职位调整，还同时宣布了副总裁王海峰晋升为高级副总裁并担任 AIG （AI技术平台体系）总负责人的消息。如此对比下，百度对于陆奇实际影响仅限百度AI相关领域的暗示非常明显。

　　在陆奇入职百度的第二天，李彦宏曾对媒体表态：基本所有的业务都放陆奇这，我未来更多的精力花在公司的战略、文化的塑造、人才培养和吸引上。现在，随着陆奇职位调整，主要业务部门负责人张亚勤、向海龙、王海峰、朱光、景鲲等人又将再次直接向李彦宏汇报。

　　一年零四个月的实验过后，李彦宏食言了。

　　权力的游戏

　　多位百度高管以及接近百度高层的人士向《深网》表达了他们关于陆奇离任的惊讶：“一声叹息！”“真的看不懂百度的招数了！”但也有人认为陆奇的离开是一个必然结果，“陆奇在百度实际权力有限”。

　　在李彦宏将陆奇推至台前大刀阔斧进行改革的同时，任旭阳、崔姗姗以及马东敏等一批元老也回归了百度。在百度这个体系复杂的庞然大物里，试图快速推动变革的陆奇显然会遭遇多方掣肘。

　　被外界认为是陆奇主要成绩的百度DuerOS是百度AI战略的两大重要产品之一，陆奇曾是这一产品的重要代言人。

　　类似Google Assistant的百度DuerOS曾被陆奇类比为AI时代的安卓系统，而要实现这一目标的前提是接入足够多的终端。百度DuerOS从去年开始加速了争夺硬件厂商的步伐，华为、小米等硬件大厂先后与百度达成合作。

　　但据《深网》了解，在DuerOS争夺终端的过程中，与手机大厂的合作均由马东敏亲自出面洽谈。今年3月，百度战略投资无屏电视厂商极米科技，也由马东敏主导的百度战投推进完成。

　　这是陆奇在百度内部推行新政的一个缩影：无论他被赋予多大权力，李彦宏与马东敏夫妇的影响力无处不在。

　　一位百度员工向《深网》讲述了一个细节：其所在部门总监在进行升职答辩时，马东敏出现并向他进行了提问。而在百度官方公布的信息中，马东敏的职位是董事长特别助理，在正常的企业架构中，马东敏不会负责这一级别的升职答辩，但她却意外出现了。

　　在去年6月8日举行的爱奇艺世界大会上，陆奇遭遇过一次PPT风波，其演示文稿中有一页出现了三处文字错误，短时间内招徕外界对百度潮水般的嘲讽，有人揶揄百度的PPT是人工智能写的，同行王小川则在社交网络评论“百度这人工智能方向没毛病，就是语文不好”。

　　百度很快给出了出现如此错误的原因：工作人员在现场误放了测试版，并公布了正式版PPT。不过经过对比，正式版中文字错误虽不再有，但仍保留了“Robin极有远见的前瞻布局”这句话——而这个表述正是引发外界批评的另一靶心——在一些人看来，这是赤裸的拍马屁行径，尤其当它由陆奇之口讲出时更加令人感到失望。

　　但对于一些熟悉百度公司的人来说，这体现了陆奇的智慧。李彦宏充分授权是一种信任的态度，但与制度的稳定性相比，态度存在变数，主动示好是一个保险的选择。

　　然而事实证明，这样做并没有真正价值。

　　战略分叉口

　　在百度陷入迷茫与动荡的过去两年，陆奇的加入为百度带来的最大帮助是在最短时间内为这家中国的互联网巨头梳理出了一个清晰的战略。

　　《深网》此前曾报道，陆奇在2017年4月份举行的季度会上，进行了“全面诊断百度护城河”的讲话，这是一次确定“施政大纲”的演讲，随后主航道和护城河的概念通过内部信在百度内部正式传播。

　　具体来讲，主航道指Feed流和人工智能两大业务，代表百度的未来；护城河是指能够让主航道业务航行更稳健的业务，起到护卫舰队的作用，是百度的现在。

　　战略明晰对百度意义重大，在过去，百度业务散碎，很多小型业务占用了很多资源和人力却并未取得市场领先地位，浪费了很多资源。战略确定后百度可以集中力量办大事，主航道业务在内部拥有资源调配上的最优先权。

　　全情投入Feed流与人工智能的决策带来了显著的积极效果，受Feed流业务营收增长以及AI加速布局的影响，过去一年，百度的实际业绩与外部口碑均得到明显提振。

　　在最新发布的2018年第一季度财报中，百度营收209亿元，同比增长31%；净利润为人民币67亿元（约合11亿美元），同比飙升277%。5月17日晚间，百度市值创下新高，一度站上990亿美元，离千亿美金只有一步之遥。

　　处境的好转为百度带来了微妙的变化。

　　一位曾经参与了百度Feed流业务的员工告诉《深网》，李彦宏直接负责Feed流业务，在业绩压力下，很多事情陆奇无力触及。今年上半年，在魏则西事件两周年的敏感时刻，百度搜索上的违规广告被媒体曝光，这位员工对《深网》表示，很多医疗广告被百度转移至Feed流里——尽管这样做的风险很高，但“Feed流是救命草。”

　　与Feed流业务带来的真金白银不同，同样被陆奇列入主航道的人工智能相关业务目前仍处于需要大量投入的阶段。

　　今年博鳌期间，百度总裁张亚勤在接受《深网》采访时如此评价过去一年百度发生的变化，2017年是百度特别发力的一年，战略、执行、业务布局都取得了很大进展。他同时表示，2018年对百度而言会更加重要，一方面从宏观环境看，人工智能要更快速的落地，另一方面对于百度自身而言，经过过去一年的调整，也需要让外界看到更多初步的结果。

　　“有些结果可能会很好，可能会大大地发力，有一些不好的赶快把它转变方向，但是市场信号或者是布局的信号很重要。”

　　陆奇的去职已经释放出信号，在已有结果的指引下，百度再次站到了战略的分叉路口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