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雾
迷雾一般的百度投资部门，正因为过往的失误处于动荡之中。
两个月前，负责百度投资的一把手、直接向李彦宏汇报的何海文(Helen)发生了“职位变动”。
这位2011年加入百度的女性，此前负责百度战略体系，包括百度的战略投资业务。这位极少在公众面前露面的神秘人物，早年间曾担任网易的CFO，后为快钱的高级顾问，据说早早实现了财务自由，在百度投资部内以及投资业中，以风格强势著称。据百度内部人士称，李彦宏对何海文颇为尊重，Helen说话，李彦宏是会特别给面子，要认真听一听的。
但是现在，这位女性因为“家庭原因”，工作时间缩短为每周两天，转而负责百度金融相关业务。从7月开始接替何海文的，是百度前元老任旭阳，但这位兼职顾问也拥有自己的投资基金。业内对此议论纷纷。
36氪联系何海文希望进行采访，她通过公关部门回复，表示自己正在美国、不方便接受采访。36氪此前向百度公关部门询问何海文的职位变动细节和原因，百度表示“不予置评”。
无论这场职位变动的真实原因是什么，百度在过去几年的投资布局，相比腾讯和阿里巴巴，看起来总是落后一步、错失良机。“腾讯投资覆盖广、很sharp，阿里在下一盘大棋，这两家的喜好都很明确，只有百度的策略我们看不懂，”一位和百度有合作的投资业人士对36氪说。
“看不懂”三个字，是业内谈到百度投资最常用的词汇。在讲求凡事留情面、以便为未来合作留下空间的投资行业，“看不懂”，大致可以理解为一种负面评价的委婉说法。
而如今战略投资的重要性在于，对BAT来说，投资做得怎么样，某种程度上约等于它未来的前景和想象力。根据FellowData的统计，从2011年至今，BAT三家公司已经在中国资本市场总共投资了4150亿人民币。
百度也曾试图发声。2015年冬，百度在北京瑰丽酒店开了一场投资峰会。李彦宏亲自站台，百度总裁张亚勤、副总裁李明远悉数到场。当时履新不久的投资副总裁叶卓东披露了百度近年来的投资活动。台下则是投资机构大佬和被投公司CEO们。
内部人士告诉36氪，百度组织峰会的初衷，是“特别强烈”地想要传播其投资战略。但结果这场高规格峰会在媒体上几乎没有任何声音，几个月后才有媒体在文章中提起，证明了它的存在。百度原本希望能将这场号称“闭门”的峰会内容以“爆料”形式传播出去，但最终，“传播内容在内部没有通过审核”。
外界眼中的百度投资仿佛深藏迷雾之中。和阿里、腾讯声势浩大的投资相比，百度投资似乎随着百度的沉默而沉默了。
“看不懂”指什么?
当大家说百度投资“看不懂”，究竟是什么意思?
一位和BAT都有过合作的投资机构创始合伙人对36氪评价说，“百度的战略投资和另外两家就不是一个量级的：后知后觉、缩手缩脚。”
仅从投资数量这个最粗浅的维度上看，百度就显得最为保守。根据IT桔子上可以查到的公开数据，百度投资的项目数量为96个，阿里巴巴为171个，腾讯为311个。
除了数量少之外，在投资轮次上，百度也更靠后。根据FellowData的数据，腾讯更偏早期，B轮之前的项目占比接近50%;阿里虽然有较大比重的中后期、并购项目，但也在早期、甚至天使阶段有所涉猎;百度投资最为传统，几乎不投天使种子轮的项目——在发展变化速度极快的互联网业，较早轮次进入，更容易占据较大股份、获得更大回报。
以出行领域为例，在2013年的4月和5月，腾讯对滴滴，阿里巴巴对快的，分别进行了自己的第一笔投资，之后两家公司不断加注;而百度是2014年12月，才宣布投资Uber，在2015年10月投资了优步中国——被滴滴合并前，优步中国的市场份额相当于滴滴出行的约1/4。
从战略意义上看，因为投资滴滴和快的，微信支付和支付宝都迅速扩大了自己的用户量，培养了用户习惯，在金融领域站稳了脚跟。而百度却未能通过这笔投资，太帮到自己的什么业务。
而在过去一年，市场上最大的独角兽们的合并案背后，站的也多是阿里和腾讯。阿里巴巴在2011年美团的B轮融资时进入，此后又跟投了C、D两轮。腾讯则在2014年投资了团购领域的第二名大众点评。58同城的投资人中有腾讯，阿里则投资了58到家。
36氪根据市场公开信息，分领域列出了BAT在几大重要领域的投资布局表。这几张表横轴按照时间线索排列，能看出各家的投资先后;纵轴为重要被投公司的估值，能看出各家的业绩如何。
研究下来，在投资布局上总是慢人一步、也不成体系，是百度投资在各个领域的共性问题。
百度投的不少大案子也被质疑。比如去年在高位布局的O2O和电商项目，被质疑估值过高、疑似接盘;投资的百姓网、糯米等项目全部是行业第三;大手笔出资19亿美金收购91无线，也被质疑价格太贵。
布局迟缓、不成体系、总与明星项目失之交臂，所投项目又富有争议——百度这种种表现的原因是什么?
百度的流量、技术对创业者们富有价值，它所处位置是投资领域的顶端，它的影响力比手里只有钱的VC们高出太多;而百度庞大的业务部门，也理应是一个庞大的专业领域智囊团。百度的数名投资人士都对36氪说，在百度工作的好处，是“市面上的好案子、大案子都能见上”。它原本应该能够挥斥方遒。
相较阿里和腾讯，这可能也不是投资能力有差别。“到了BAT这个层面，大家接触到的案子都差不多，能招到的投资团队也都差不多，用来判断的数据也都差不多”，一名投资人说，“最后这种结果，还是更深层的原因。”
速度与价格
百度投资内部人士感叹的一个案子是：与百度O2O战略密切相关的大众点评，曾数次主动联络百度，寻求投资。大众点评对百度足够热情，甚至在获得腾讯投资后，依然联络过百度，原因是其认为百度搜索的流量够精准、对点评有切实帮助。
两位了解百度投资的人士告诉36氪，最接近的一次，投资大众点评的流程已经走到了李彦宏那里，只等他完成最后一步签字，但李彦宏在签字这个环节上拖了许久。最终，大众点评没能等到百度，它与美团合并了，百度也没能挤进后来的新美大。
在BAT三家中，除了腾讯投资部的结构较为扁平，阿里和百度的决策流程都比较复杂，而在合作方看来，百度的速度尤为慢。“百度投资的决策效率低，整体有一种停滞、官僚的感觉”，上述与BAT有过合作的投资人A说。“我们也觉得确实很慢，”一位百度投资前员工说，“有不少案子还在走流程的时候就丢了。”
但百度的投资并购部的工作流程，表面上与其他投资机构并无不同。投资经理和总监负责看项目，交由投资副总裁带领的总监会讨论，投委会通过后邮件上报何海文，最终发给李彦宏和财务负责人李昕晢，等待最后批复。
数位百度投资前员工对36氪表示，虽然何海文也深受李彦宏信任，但仍然不是投资的核心，投资都需要李彦宏来最终拍板。目前凡是300万美金以上的项目，都需要李彦宏本人通过。
沟通不畅则是另一个原因。投资人B直言，“在百度，李彦宏是神，没有人敢challenge他。他自己微信都用的很少，你让下面的人怎么领会他的意图?”
与此形成对比的，是腾讯。“沟通非常透明，投资部门每个人都有Pony(马化腾)和Martin(刘炽平)的微信，任何事情都可以随时沟通，他们有什么问题也会直接找负责的同事问，高效直接。”一位腾讯投资部前员工说。
百度在2014年时准备布局医疗业。百度内部人士对36氪透露，百度曾把丁香园作为重点追逐对象。但丁香园最后拿了腾讯的投资。腾讯的反应和决策速度很迅速——从丁香园董事会决议融资的第二天开始算，腾讯在42天之内完成了意向、谈判、尽职调查、协议签署、打款交割7000万美元的所有动作。与之形成对比的是，另一家被百度投资的公司对36氪说，百度投资的速度确实“比较慢”。
在腾讯投资丁香园前，双方曾有长期的接触。腾讯投资的穆亦飞为了跟丁香园保持联系，每回去杭州出差都带双球鞋，有时周末还和丁香园的人踢场球。丁香园此前一直不需要融资，但2014年时董事会突然决定开融资窗口，而穆亦飞正好转天就在杭州。
除了速度外，错失明星项目，价格是另一个直接原因。
在前几年的投资中，对于不是志在必得的案子，百度给出的报价常常没有竞争力，而且有时还附带流量购买等其他条款，最终导致“早期的时候看好，投不进去;等到后来看懂了，价格已经变得很贵了”，一位熟悉百度投资的人士说。
这些都使得百度投资部人员流动频繁。2014年8月，分管投资的副总裁汤和松离职，此后，副总裁岗位空缺长达一年。直到2015年9月叶卓东加入之前，一直是何海文在直接对接投资经理。同时，三个投资总监岗位中，有一位于去年离职，到今年才最终补齐。而何海文本人，也终于在一个多月前发生职位调动，转而负责金融业务。
“相比阿里和腾讯两家战投，百度投资部的问题是大将不多。平时我们在看案子的时候，能接触到阿里、腾讯很多有分量的总监或者董事，但是百度没有，以投资经理为主，”投资人C说，“百度的投资经理当然也很靠谱，但是在这样复杂的体系里，说实话他们也很难发光。”
一名前百度投资员工对36氪感叹说，从百度投资部门离职的一线员工，也真是“有点多”。“在投资体系里，人员流动这么快，就算投资策略再好也没办法执行的，”一位资深投资人说。
百度在做投资决策时，究竟是什么流程体系?
两个体系，两套策略
百度投资与其他机构不同之处在于，细看流程，其中每一步都有业务部门的身影：投资经理推荐的项目，需要由投资部总监和相关业务部门总监开会，而在项目得到初步同意之后，还需要抄送相关业务部门负责人获得同意。
简言之，百度的投资，是由对应业务线负责人和百度的投资部门共同决定的。
这个架构看似有合理之处：业务部门应该最了解同类公司的状况，以及业务发展方向，理应能做出更可靠的投资决策。但事实跟设想并不相同。
知乎在过去三年的三轮融资中，每一轮都跟百度接触过。这是一家跟百度知道这类产品能形成协同的公司，而且，知乎很需要得到搜索技术的支持，来改进自己站内的搜索体验，以至于当搜狗帮助知乎改进了其站内搜索后，知乎创始人周源把这作为知乎的年度重要进步，多次公开宣扬。
来自多方的信息源对36氪表示，第三次，知乎2015年的C轮融资时，百度终于决定投资知乎，但知乎拒绝了。有熟悉知乎的人士对36氪称，拒绝的原因，是知乎认为百度“诚意不足”。最终，知乎选择了搜狗+腾讯的投资方组合。
据前百度投资系员工说，在头两轮中，业务部门认为当时的知乎小，对完成自己的KPI没有太大帮助，因此缺乏投资意愿，导致错失知乎。此外，该人士认为，业务部门对投案子的态度通常偏保守，因为整合团队充满风险，很可能出问题，而且，投资得来的业绩不算是自己的，自己做的才算是自己的功劳。
百度在进行战略投资时，通常会进行一个基本衡量：这件事是投资划算，还是自建团队做划算?“自建团队，花多少钱多少时间能达到同样的效果，我们是大致可以算出来的。如果投资成本比自建高，我们肯定就不愿意投了。”但最终却常出现百度自己落败，外部公司获胜的状况。
不止一位百度投资体系员工对36氪表示，业务部门常常为了完成自己的KPI而推动没有战略意义的“短视”项目，否定掉投资部看好的、有成长空间的案子;而业务部门的人则认为投资部门不了解业务需求，对行业缺乏认知。业务部门和投资部门对一个案子的看法时有相左。
正是在这些逻辑下，百度放弃了高德地图，专注百度地图;不投资UC，而是做自己的百度浏览器，没有投资大众点评，寄希望于糯米发力。现在，百度浏览器的市场占有率仍然远低于UC，糯米在美团点评合并之后也只能占到20%左右的份额，高德地图则成为百度地图有力的竞争对手。
腾讯的做法则相反。在2012年的3Q大战之后，腾讯改变了行事风格，当投资部门看好的项目，与腾讯现有业务重叠时，如果腾讯本身业务强势，就把对方项目收购进来，整合发展;如果对方能力更强，那么腾讯就干脆拆分自有业务，注入给投资对象。
比如，2013年腾讯投资搜狗后，就将自有的搜索业务“搜搜”打包注入;2014年战略投资京东的过程中，把腾讯电商给了京东。
但在百度，一旦观点不合，业务部门的意见往往更为重要。百度投资部门的人士认为，这导致丢案子、案子被毙的比例大，使得投资部原有的系统打法被打乱，最终只留下了零散的投资结果。
一个传统意义上的战略投资
百度投资此前的一个重要风格是：偏好并购，追求绝对控股。根据IT桔子数据，2011年至2014年间，百度共并购项目22个，占总项目48个中的46%。百度的典型打法是，将项目并购后，自己运营，比如传课网变身百度传课，糯米网变身百度糯米。
但在2014年后，百度投资战略发生了变化。2015年9月，李彦宏甚至公开表示百度投资不再追求控股。同时，李彦宏也表示要加强和其他巨头的合作，“只要有合作点，就要想尽一切办法让这个合作发生，百度不会为某一家公司贴一个标签，或者划分一个阵营。”
“第一是确实没有以前那么财大气粗了，而且也发现后期占大股，红利都让早期投资者吃了”，一位熟悉百度投资的人士说，“但更重要的原因是，之前收购的案子，整合进来之后没两年创始人都离开了，百度自己又管不好。”具体来说，既包括91、糯米这样整合后高管离职的大合并案，也有像“今晚看啥”这样数百万并购后，两位创始人都在两年后离职，创立新项目的小案子。
但奇怪的是，在追求控股的年代，百度投资的表现一度颇为不错。2011年前后，百度投资了去哪儿、爱奇艺、安居客等一系列明星项目。
这与当时李彦宏提出的“中间页”战略密不可分：投资垂直领域的站点，使得用户在搜索视频、机票、房产等高频场景时，直接把用户导向百度所投资的公司。
爱奇艺和去哪儿是典型的例子。中间页战略明确时，时任百度投资副总裁汤和松看好的这两个案子都很快获得了通过。
一位曾经想投资爱奇艺的投资人对36氪表示，当时自己非常看好爱奇艺，愿意给出高价，但是百度牢牢控制了爱奇艺，两轮融资自己都没有机会进去。“他们对看好的方向敢下重注，决心很强，内部推进的力量也很大，当时百度给爱奇艺的流量占到他们的一半以上”，这位投资人说，“在这个过程中，我们感觉到李彦宏非常有决断力。”
但最近几年的绝大部分时候，“百度不知道自己要什么，”一名跟百度有合作的基金合伙人对36氪说。他的意思是，百度在投资上的战略摇摆不定，不断变化，看起来，就像是李彦宏个人想法不断摇摆的投射。
“就像大众点评的案子，如果Robin(李彦宏)真的想投，你觉得我们有可能会因为所谓的流程太长而丢掉吗?”一位百度投资前员工对36氪说，“还是他自己后来觉得没想明白、犹豫了。”
而在有数万员工的庞大百度，决策却集中于李彦宏一人。
“百度缺乏一个类似家长的角色来管战投，”投资人A说，“你像腾讯有刘炽平在管，阿里有蔡崇信在管，他们都是级别很高、能力很强的人，但是百度没有这样的人，就靠李彦宏自己。李彦宏一个人能想明白多少事情?能有多少精力?”
一位早前离职的百度投资部员工说，“百度的战略靠的是自下而上往上推，推到李彦宏那里之后，他再进行判断。而我感觉腾讯和阿里投资，更多是自上而下的执行。”
另一位较晚离职的前员工则说，“Robin会跟总监层级的人直接交流，指导方向，再由总监传达给下一级”，李彦宏一般给的都是简单的战略方向，如“2015年投O2O、大数据，2016年投金融、高科技”。
这么投的原因很简单，因为这是百度这两年业务的主要方向。李彦宏对战略投资部门的定位，并不是一个为公司寻找机会的探路者，而是一个配合主营业务发展的采购部。不同于腾讯和阿里，百度没有设立单独的基金来进行投资。一位百度投资系前员工称，李彦宏在内部直接讲过，投资部门就是服务和配合的角色。
对一个公司而言，战略投资究竟应该承担什么样的角色?传统上的战略投资，一向要与公司主营业务密切相关，形成协同。比如投资百姓网，在外界看来，是一个入场58赶集不成，所以转投行业第三的失败布局，而在百度内部，这只是一笔关于搜索流量置换的精确财务计算。
但在快速发展变化的互联网业，大公司的投资部门，越来越多地承担了开疆拓土的责任。毕竟，互联网不同于传统产业，新业态小公司很可能弯道超车，短短几年内就快速成长为小巨头。
最近五年内，腾讯投资以VC式打法布局了各行业大量创业公司，直接对接社交用户的各类需求，同时为微信支付开辟了一条坦途。“腾讯投资更像VC/PE的那种投资，一个项目有好的回报、可能成为垂直领域的大鱼，腾讯就会先收进来占着，成为盟友，未来长大了再考虑业务协同。比如投资链家就是这种思路。”一位腾讯投资部前员工说。
而阿里则用产业链投资的方式，在看中的领域系统性投资，将触角伸至衣食住行、娱乐社交等各大领域，以建立商业生态。马云还数次公开强调过阿里看好的未来方向：大数据、健康、文化。“阿里比较激进，投资比较广，各方面都在布局。特别是对手机流量特别看重，所以出高溢价投资了高德、UC、优土、新浪，”投资人A说。
阿里和腾讯高歌猛进，迅速收割各个行业的老大老二之时，无疑挤压了百度的空间。UC落入阿里之手，阿里从此拥有了市场占有率第一的移动浏览器入口;腾讯投资大众点评并随后继续注资新美大，使得百度“要投入200亿”的O2O业务面对劲敌。
而百度紧紧围绕主营业务做投资，是否会越来越失去空间?百度的方向又在哪里?
更何况，百度的主营业务如今也不再安全。
百度的业务
阿里巴巴在原有电商业务上，生长出了阿里云、蚂蚁金服、支付宝，腾讯上成长出了微信，微信则要“连接一切”。Google有Chrome、安卓系统，以及一系列创新。但百度已经过着靠搜索轻松挣钱的日子太多年了。直到现在，网络营销依然贡献着百度财报中92%以上的收入。
这也是百度投资的布局看起来凌乱局促的最终原因：局限于服务搜索等主营业务，而百度的主营业务本身又制约重重。比如，搜索业务本身不需要用户登录，没有账号体系，如果一定要强调协同，百度就非常受限。
没有投资滴滴，就与此有关。知情人告诉36氪，百度也曾在早期接触过滴滴，但在当时角度来看，一个叫车软件跟百度的搜索业务实在无法发生关系，所以就没有考虑。而如果从金融、支付的角度上看，百度钱包也远远落后于支付宝和微信。
“百度怎么弄呢?说要做用户体系，也一直没有做起来。很多案子跟百度的主营业务真的一点关系都没有，就算买回来了，你有什么资源去做?之前一些并购不顺的案子，也是这个原因。”
一位百度投资前员工说。
在移动时代迟一步入场的百度，在最近几年不断尝试，又不断放弃。百度投资看似凌乱布局的背后，实际上是百度作为一家老巨头，在移动互联时代的局促和困窘。
2013收购91无线之时，百度在移动互联网上的慌乱已经开始显现。当时百度斥资19亿美元收购91无线，是当时中国互联网史上规模最大并购案。很多人质疑百度买的太贵，但在百度看来，这已经是生死存亡时刻的不得不发。
“价钱贵不贵是相对的问题。百度是做流量生意的，移动上就两个入口，一个是浏览器，一个是应用分发。当时百度在移动上没有布局，360的市场份额已经占到了30%，百度才20%，如果不投，百度在移动端就非常被动，”一位了解91案子的百度投资前员工说，“这个案子要不要投百度想得很清楚。”
百度2015年时曾把O2O做为业务重点，但现在，这个业务已经不再是重点业务，金融又成了新的百度战略重点。
此外，最近两年扩展新业务时，百度员工数快速扩张，在原来的2万人基础上翻了一倍，这也影响了百度投资的进展。一名熟悉百度业务线的人士对36氪称，新增的多是跟移动互联网等有关的新业务，老百度业务总监们尚有心思和能力考虑战略和投资的事情，但是新业务部门的人都还忙于“融入百度”，顾不上考虑战略投资，而“百度又是个非常难、非常难融入的体系。”
一个更可怕的可能是，百度投资在大项目上角逐的失利，是因为在这个时代，百度的搜索流量已经不再是创业公司趋之若鹜、愿意用股权换取的东西了。
如果要在BAT中选一家站队，百度的投资，如今到底能给创业者什么?
人工智能、无人驾驶，以及百度的未来
“迟钝、没有痛感。”在说完百度投资的诸多问题后，一位资深投资人总结说。在外界看来，百度投资仍然背靠着主营业务缓慢行动。但在刚刚发布的二季度财报里，百度净利润同比下滑34.1%。
“投得不好，老板一般也不会说什么，因为毕竟最后都是他拍的板，”一位百度投资前员工说。采用“沉默式管理”的李彦宏，与员工交流很少。在四位接受36氪采访的百度投资前员工中，有两位认为李彦宏非常清楚百度投资面临的问题，只是难以改变;另外两位则觉得他们的前老板仍然没有意识到战略投资的重要性。
但李彦宏的焦虑和反思，可能比外界认为的更多一些。
“这十几年百度搜索没怎么变过，至少在用户的感知上是这样。从百度的角度，我们近几年没有给用户提供一个真正创新性的新产品，没有给用户带来惊喜……我们可能相对保守了一些，总觉得搜索足够重要，只要把搜索做好，就是一个功德无量的事情，但其实我们可以做得更多。这样即使百度有什么做得不够的地方，用户可能容忍度也会更高。”
今年6月，在接受《财经》杂志采访时，李彦宏曾这么说。
当36氪向百度公关求证诸多本文中的问题时，百度大部分没有作答。但是这家公司回复36氪说，“2015到2016年，百度投资公司数量达到几十个，其中大多数为少数股权投资交易。百度更加愿意与有能力的管理团队进行更为密切的合作，建立共赢的生态。”
百度在移动互联网时代的投资布局已经落于人后。但在人工智能上，百度投资或许还有弯道超车的机会。
李彦宏认为，如果抓住人工智能，就可以让百度“变成一个完全不一样的公司，变成一个比现在影响力大得多的公司”，百度未来的机会在于，拥有最领先的科技，为其他公司提供底层的技术。技术一直是百度最引以为傲的强项。
百度目前在人工智能领域的投资，可以查到公开记录的，有智能内容推荐引擎Taboola。此外，百度近期投资的还有区块链金融技术公司Circle，金融科技公司ZestFinance等。一位百度投资前员工说，“李彦宏毕竟是工程师出身，他对技术非常舍得花钱。”
Google的做法是，有些他们看好的团队刚刚组建开始研发，连产品都没有做出来，就直接被收入麾下。而在硅谷，百度找来了人工智能领域顶尖专家吴恩达，他正带着团队在百度斥资3亿美元设立的硅谷研发中心探索突破。北京的百度深度学习研究院的无人车项目也在去年底首次实现了城市、环路及高速道路混合路况下的全自动驾驶。
百度被MIT杂志评为“2016年十大突破技术”的语音识别也许也是翻盘的一种可能。“设想一下，将来如果语音识别和搜索结合，我们所有的需求都通过语音告诉手机AI，手机再通过搜索连接到百度相关的服务，那么百度的时代就又来了”，被问到“百度投资的机会何在”时，一位百度投资前员工这样回答说。
对于人工智能，以及无人驾驶汽车来说，数据至关重要。目前，各家在大数据上各有千秋，百度是中国握有最多搜索数据、地图数据，也是在语义分析领域数据掌握最多、理解最为深刻的公司。但阿里也把大数据作为战略重点，与无人驾驶相关的诸多数据在滴滴手中，这些缺失的数据百度该怎么补上?
看客
8月6日，百度一年一度的Summer Party。李彦宏握着话筒站在台上，等待着台下据说过万的参会员工把一个彩色大信封手手相传给它。
信封里是今年“百度最高奖”的获奖名单。这个百度公司最高级别的奖项，以鼓励“小团队做出大事业”为宗旨，奖励公司总监级别以下产生卓越贡献的10人以下团队，奖金高达100万美元。
满心期待的人群中，包括今年入围的22支种子团队，来自无人车、基础架构、人工智能和大数据、O2O、凤巢、金融、安全和搜索等八大技术和业务方向。最终的三位赢家，是做情感语音合成的“百灵”、让在线检索可以运用机器学习的“赤兔”、提升触发系统变现能力的“土星五号”。
两个人工智能，一个广告系统。业务重点无人车出局。
在这个大会上，台下的百度投资部从始至终都是个看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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