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币的反击

　　在两会期间的记者会上，央行描绘了移动支付覆盖公交、地铁、菜市场、超市等十大便民场景，无现金社会看上去已到每个人的家门口。如今买东西，拿出手机扫码是普遍现象，掏出一个塞满现金的钱包倒多少显得有些另类。但在货币聚光灯下闪耀近千年的纸币会那么容易就退出市场吗？至少钱包生产商不愿意，银行也不允许。

　　从北宋的交子开始算，纸币在经济生活中逐步打败金银等各种金属货币，实现“一统江湖”。虽然上世纪60年代后逐渐出现信用卡，但那也顶多只是“疾在腠理”。倒是近十年移动支付的大规模兴起，大有革纸币命的架势。

　　移动支付来势汹汹，但纸币不会一下子消失。

　　在美国，纸币得到地方政府背书。美国费城近来成为第一个禁止无现金商店的大城市，从今年7月份开始，费城新法规将要求大多数零售商店接受现金，对于不接受现金的企业，他们将最高面临2000美元的罚款；纽约市一位议员也在推动当地类似立法；新泽西州的立法机构最近也通过了一项议案，在全州禁止无现金商店。

　　通过法令“续命”的做法是纸币对信用卡和电子支付的一次反击，但这一做法也引发不少争议。支持者认为这是在保护那些缺乏移动支付能力、没有银行账户或信用卡的人，或是更喜欢使用现金支付的人；但批评者称既然处理数字支付更快、更简单，不支持就意味着反智。比如科技巨头亚马逊就对法案提出担忧，此前该公司已表示考虑在2021年前在美国开设3000家无现金商店。

　　事实上，移动支付和纸币的区别远不仅仅是效率问题，更涉及到经济的方方面面。

　　为无现金技术站台的人可以列举移动支付的诸多优点，比如能够减少运钞车运输现金的风险、银行在清点钞票过程中可以避免疏漏；由于不带现金公交车上或公园里的小额偷盗抢劫行为减少，政府对大额资金流动的监管则会加强。

　　但纸币也有长处，即使用起来简便安全。纸币的另一个神奇优势是，人们在使用现金购物时，会比使用电子支付更节俭，这对“剁手党”来说是个福音。美国麻省理工学院的行为经济学家曾设计过一个拍卖体育赛事门票的实验，让两组实验对象出价。其中一组必须在24小时内以现金支付，另外一组必须以信用卡支付，结果使用现金那一组的出价远低于后者。

　　此外，纸币的使用是不记名的，每笔买卖不会留下痕迹，这对于珍视自由和隐私的人来说是不可替代的优势。当然这一优势也会被滥用，比如一些大额货币常被用于恐怖活动、毒品交易和人口贩运，尤其像500欧元、1000新加坡元这样的大面值纸币，一直是地下洗钱者的心头好。按价值计算，流通的欧元中有三分之一是面值500欧元的现钞，但大多数欧元区的人表示，他们从未见过这么高面值的钞票，也很少有零售商愿意接受500欧元的纸币。

　　在大部分流通领域确实用不到大额纸币，除非用一捆钱去买车。英国渣打银行前首席执行官冼博德就认为大额钞票在合法经济中没什么用，在地下经济中却发挥着重要作用。在实际生活中，大额支付完全可以刷卡或采用网络支付，一般人真正能够使用大量大面额纸币的机会非常少。因此他呼吁主要货币发行机构携起手来，逐步淘汰面值超过50美元的钞票。

　　犯罪分子所支持的，就是政府反对的。正是出于反黑钱考量，2016年印度政府出台了令人震惊的“废钞令”，废除市面上流通的500卢比与1000卢比两款旧版高面值货币。当以价值计86%的纸币一夜之间作废时，印度人在银行门外排起数百米长队，以取出每日限定金额的纸币。在这种情况下，印度的电子支付服务提供商倒成了意外赢家，用户数量大增。“废钞令”颁布两天后，一家知名数字化支付企业在若干家全国性报纸上打出整版广告。上写“祝贺尊敬的总理纳伦德拉·莫迪先生做出了印度独立以来金融史上最大胆的决定！”并附了一张莫迪面带微笑的全尺寸照片。

　　一般来说，执掌货币政策的央行会强调自身的独立性，但在电子支付方面，一些央行也同样大胆。英国央行英格兰银行的首席经济学家安迪·哈德恩2016年曾大胆呼吁，禁止现金改用数字货币将是“伟大的技术大跃进”。他的想法经过两年多发酵，到去年年底得到国际货币基金组织的应和。该组织认为各国央行应该认真考虑发行数字货币，以“填补现金使用量下降留下的空白”。

　　纸币留下的空白在逐渐增大，虽然纸币不会很快消失，但纸币的反击能有多大力量仍有待观察，至少投资者对纸币反击并不乐观，这从全球最大的商业印钞商德纳罗公司的股价走势可见一斑。这家有200多年历史的公司的股价从五年前高点14.75美元下跌至目前的5.5美元，跌幅已超6成。

　　比印钞厂损失更大的要数钱包生产商，它们甚至有可能看不到纸币反击见效的那一刻。

　　（文章来源：中国证券报）